天启六年,大年初二,午时刚过。
朱由校,大明现任CEO——天启帝,正撸着袖子,跟一个榫卯死磕,眼神专注得能拉丝。
暖阁外,北风嗷嗷,太监宫女们冻成鹌鹑,大气不敢喘,生怕惊了皇帝的“千秋大业”。
呼啦——!
厚棉帘子被蛮力撕开,刀子风“呜”一声灌进来,刮得人脸生疼。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连滚带爬扑进来,手里死死攥着个挂满冰溜子的小木匣。
“皇…皇上!八…八百里加急!南…南京孝陵!炸…炸啦!”
王体乾嗓子劈叉,带着哭腔,扑通跪在木屑堆里。
“嗯?”朱由校被打断思路,心不在焉非常不爽:“嚎什么丧?大过年的,南京有何大事?”
“皇上!魏公公、薛阁老、刘公公、徐国公…四位重臣联名密奏!”
王体乾手脚并用爬到御案前,匣子捧得跟捧炸药包似的,声音抖成筛糠,
“孝陵…太祖爷显圣了!还…还抓出了要炸孝陵的泼天大案!两万斤!整整两万斤炸药啊皇上!就埋在太祖爷的宝顶下……!
“什么?!”
哐当——!
朱由校手里的小刻刀,脱手自由落体,好死不死,精准狠扎进自己大腿!
“嗷——!!!”年轻皇帝一声嚎叫,蹦起三尺高。
“什…什么鬼?!”声音尖得能戳破宫瓦,
“太祖显圣?!炸朕祖坟?!两万斤炸药?!王体乾!你舌头让狗叼了?!给朕说人话!”
天启帝顾不上大腿汩汩冒血,一把抢过冰冷木匣。
王体乾五体投地,额头把金砖磕得砰砰响,哭腔带颤:“千真万确啊皇上!白纸黑字啊!”
“”魏公公说,昨儿正旦大典,正到高潮,太祖爷英灵‘唰’一下,附在了南京锦衣卫驯象所的象奴身上,当众把文武百官骂得跟龟孙似的,还精准点出宝顶下,埋了整整两百桶高爆炸药,就差那么一丢丢啊…太祖孝陵连带所有勋贵大佬,全得…全得上天陪太祖爷唠嗑去啊!”
说到最后,泣不成声,浑身抖成电动马达。
“炸朕祖坟?这他妈是炸大明龙脉啊!”
朱由校哆嗦着抽出那几张重如泰山的信纸,眼珠子瞪成铜铃,一目十行。
魏忠贤密奏核心思想:不是太祖爷显灵,咱们连人带坟全成烟花。
字里行间透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对太祖的无限敬仰(顺带把自己摘得贼干净)。
徐弘基、薛三省几个口径统一:太祖真显灵了!炸药真挖出来了!象奴就是太祖爷钦点“话筒”,铁证如山!
啪嗒…啪嗒…
冷汗顺着天启苍白的脸往下砸:太祖爷爷显灵了!太祖爷爷对他这孙子很不爽!他宠信魏忠贤和奶娘客巴巴,搞的朝堂乌烟瘴气,还有人竟敢丧心病狂炸他老人家的坟!
轰——!
“完了!完了!”
一股灭顶恐惧捏爆心脏,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腿伤?小意思。
“太祖…太祖爷爷…孙儿…孙儿不孝哇…”
他扑通一跪,身如风中残烛,差点当场驾崩!
“皇上!保重龙体啊!”
王体乾魂飞魄散,扑上来要扶。
“滚蛋!”
朱由校血手一把推开他,死死攥着夺命信纸,恐惧退潮,羞愤和暴怒滔天巨浪般拍来。
“查!给朕往死里查!”
朱由校猛抬头,眼珠赤红:
“掘地万尺,翻遍大明,给朕揪出来!谁!哪个王八蛋吃了阎王胆!敢炸朕的祖坟!朕要诛他十族!十族!”
他像被捅了腚的雄狮,在木料堆里暴躁转圈。
“还有那象奴,丁小宝!”
朱由校赤红眼珠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太祖爷爷附身之人,定是大明祥瑞!要封,往死里封!封王,封亲王!世袭罔替!立刻拟旨!……不!等等!”
他脸上闪过决绝:“封王不够份量!朕要召,不,请他进京!立刻!马上!八百里加急去…去请!朕要面圣…面听太祖爷爷教诲!朕要亲口问问,这龙椅…怎么坐才不烫腚!快!拟旨!”
“亲…亲王?!”
王体乾舌头打结,“皇上!这…这不合祖制啊!异姓不王!象奴封王?朝野勋贵……还不炸翻天!”
“异姓不封王?他是太祖爷爷太祖奶奶钦点护陵使者,分明就是朕的家人,朕的至亲,太祖爷爷的口谕就是祖制!”
朱由校粗暴打断:“太祖爷爷都亲自显灵了,他就是太祖爷爷的化身!是朕的指路明灯!是朕的活祖宗!拟旨!立刻!谁BB半个不字,就是违逆太祖!砍了!九族连坐!”
王体乾看着皇帝那要吃人的眼,知道多说一字九族不保,心惊胆裂磕头如捣蒜:“遵…遵旨!奴婢这就办!皇上息怒!息怒啊!”
然而风暴,才刚刚起旋儿。
乾清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炮仗,“咻”地一声,就以光速投喂进文渊阁——东林党老巢。
砰嚓——!!!
价值连城的成化斗彩鸡缸杯,摔得粉身碎骨。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荒谬绝伦!”
东林大佬韩爌,山羊胡子根根倒竖,老脸酱紫,拍桌咆哮:
“一个下贱象奴,蝼蚁般的东西,靠着装神弄鬼,欺瞒圣听,就要封亲王?!还要召进京城,面授机宜?!皇上…皇上这是被妖邪迷了心窍!失心疯了!祖宗法度何在?!天理何在?!”
唾沫星子喷了对面高攀龙一脸。
“韩公息怒!保重贵体!”
都察院左都御史(最高检察院检察长)高攀龙,阴沉着脸,毒眼闪烁,阴恻恻道:
“此事绝非偶然!魏阉第一时间封锁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得比报丧还快,皇上又突然封王召见…哼!此乃魏阉与妖奴合谋的骗局!借‘太祖显圣’之名,行打压清流、扩张阉党之实!好让他魏忠贤继续一手遮天,荼毒社稷!”
“高公洞若观火!一针见血!”兵部侍郎李邦华拍案而起:
“若让妖奴以‘太祖使者’之名进京,皇上必对其言听计从!届时,魏阉如虎添翼,我等清流君子,岂有立锥之地?煌煌朝堂,沦为神棍阉竖之粪坑!我等饱读圣贤,胸怀正气,羞与此等魑魅为伍!耻也!”
“必除此獠!绝不可令其得逞!”
韩爌斩钉截铁,
“绝不可令此妖孽踏足京城!遑论封王!此例一开,国将不国!为天下苍生,必除此獠!”
“如何除?皇上正在气头,‘太祖显圣’帽子压顶…”角落传来忧虑。
高攀龙阴恻一笑,满脸“正气凛然”:“君子之道,以正破邪!子不语怪力乱神!此乃圣人之训!我等朝廷肱骨,社稷柱石,岂容妖言惑众,乱我朝纲?当联名上书,痛陈利害,以煌煌正道,碾碎魑魅魍魉!”
“高公高见!”
李邦华激昂捧哏,“联名弹劾!告那妖奴装神弄鬼,欺君罔上!请求皇上将其锁拿进京,三司严审,明正典刑,还朝堂朗朗乾坤!”
“不止!”
韩爌眼中精光爆射,“更要弹劾魏忠贤封锁消息,居心叵测,一箭双雕!既阻妖奴,又打阉党!妙极!”
很快,一份措辞激烈、充满“浩然正气”的联名奏疏,由韩爌、高攀龙、李邦华等几十位东林骨干签名画押,火速出炉,直送乾清宫。
核心就一句:坚决反对封卑贱象奴当王!象奴亵渎皇室,践踏祖制!装神弄鬼,必须严查!为防妖人蛊惑圣听,应立即锁拿妖奴丁小宝进京,砍头以正国法!
乾清宫西暖阁
朱由校刚喘口气,王体乾就战战兢兢呈上那一沓散发浓烈“正气”的联名挑战奏疏。
皇帝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黑成锅底。
“混账!王八蛋!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朱由校一把将奏疏狠狠摔地上,气得浑身筛糠,
“他们…他们竟敢!竟敢质疑太祖爷爷显圣?!还敢污蔑丁小宝是妖人?!要锁他进京砍头?!他们眼里还有没有太祖!还有没有朕!这天下,到底姓朱还是姓东林!”
邪火“噌”地烧穿天灵盖,东林党这奏疏,字字淬毒,字字抽脸,质疑太祖显圣,就是质疑他朱由校坐龙椅的合法性,比炸了孝陵还让他恐惧暴怒。
“王体乾!”
朱由校吼道:“传旨!立刻!马上!召内阁、六部九卿、所有够品级的勋贵,下午…不!现在!立刻滚到乾清宫,朕要御前会议,给朕议,朕倒要看看,这大明,是朱家的,还是他东林党的后花园!”
乾清宫上空,无形的硝烟轰然弥漫,风暴眼,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