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王的队伍出发不久后,沈千也得到了听风者的消息,紧跟着也出发了。
废弃的驿道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被风吹过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着被遗忘的故事。
一道狭窄的隘口,两侧是陡峭的土壁,仿佛一头巨兽张开的喉咙,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沈千懒洋洋地趴在隘口上方的一块巨石后,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手里正削着一个水灵灵的雪花梨。
刀法精准,梨皮薄如蝉翼,首尾相连,竟是一线未断。
“阁主,”他身旁,代号“血一”的汉子声音低沉,像一块敲不响的闷铁,“目标已进入三里范围,风向东南,风力二级,湿度……适中。一切皆在计算之内。”
沈千“咔嚓”咬了一口梨,汁水四溢,含糊不清地说道:“晓得了,莫催嘛,让那帮龟儿子再跑快点。”
血一:“……”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继续用一块小小的油布,擦拭着他那宝贝连弩上的一颗螺丝,专注得像是在对待初恋情人。
底下,另外七名“血煞”队员早已各就各位,他们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是偶尔有月光洒在他们特制的兵刃上,泛起一丝幽冷的光,你甚至会以为那里空无一人。
方正清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会当场给沈千跪下,大喊一声:“大佬,请收下我的膝盖!”
这帮人,哪里是来抢劫的?这分明是教科书级别的截杀!
每个人都卡在预先测算好的射击死角,彼此之间能以最快速度形成交叉火力,连撤退路线都规划了三条以上。他们甚至还在隘口入口处撒了一层薄薄的特制粉末,用来判断车队的速度和规模。
沈千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果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这帮血煞脑子里只有三件事:执行命令、完成任务、怎么把敌人整得巴巴适适。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死板。
“来了!”血二的声音从通讯用的细竹管里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地平线的尽头,一条火龙正蜿蜒而来,车轮碾压地面的沉闷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
中山王的车队,到了。
为首的,正是王府三大悍将之一,人称“碎骨箭”的段威。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手始终没有离开腰间的长弓。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段威沉声喝道,“这条路邪乎得很,别阴沟里翻船!”
护卫们轰然应诺,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他们是中山王府的精锐,百战之士,自然不是什么软脚虾。
车队缓缓驶入隘口。
就在头车刚刚越过血煞们标记的中心线时——
“动手!”
沈千吐掉嘴里的狗尾巴草,轻轻吐出两个字。
下一秒,平地起惊雷!
“咻咻咻——”
数枚黑乎乎的陶罐从隘口两侧被精准地投掷到车队的前、中、后三个位置。
“什么东西!”段威大惊。
陶罐落地,没有爆炸,而是“噗”地一声,涌出大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黄绿色烟雾!这烟雾不仅呛人,还带着一股极其刺鼻的……大蒜混合着臭袜子的味道!
“咳咳咳!我操!什么鬼味儿!”
“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护卫们瞬间人仰马翻,被这生化武器级别的烟雾弹呛得眼泪鼻涕直流,阵型顷刻间土崩瓦解。
紧接着,隐藏在地面上的绊索被同时抽紧,无数涂抹了桐油的铁蒺藜和淬了麻药的细针从草丛里弹射而出,专门招呼马腿。
战马嘶鸣,护卫惨叫,整个车队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搓,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稳住!结阵!是劫匪!”段威到底是身经百战,强忍着恶臭,一边挥刀格挡,一边试图重整队伍。
然而,根本没用。
八道黑色的鬼魅,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切入了混乱的人群。
他们的动作简单、高效、致命。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最精准的肘击、膝撞、锁喉。他们的连弩在极近的距离内,每一次点射,都必然有一名护卫惨叫着倒下,弩箭射中的,无一例外都是手腕或脚踝,只伤不杀。
王府的精锐护卫们就像一群拿着烧火棍的村头保安,遇上了开着高达的专业拆迁队。
他们的武艺、他们的经验,在这群不讲道理的人形兵器面前,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
“噗通!”一个护卫被血三一记标准的过肩摔,脸朝下啃了一嘴泥,然后被反剪双手,用一根特制的牛筋索捆得像个大闸蟹,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三秒。
另一个护卫刚举起刀,就被血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一脚踹在膝盖弯,当场跪了下去,紧接着后颈一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这帮劫匪……好像还有强迫症?所有被制服的护卫,都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路边,捆绑的手法都一模一样。
段威看得目眦欲裂,他想不通,京城里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伙变态的强人?
混乱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隘口上方那个悠闲的身影。
那个人,就那么站在那里,甚至还在……吃梨?
周围杀声震天,血肉横飞,他却像是在自家后院看戏一样!
是他!绝对是这伙人的头儿!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直冲段威的天灵盖!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
“贼首受死!”
段威怒吼一声,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爆发,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拧身,拉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一支精钢打造的狼牙箭,带着他毕生的功力,化作一道撕裂夜空的流星,挟着尖锐的破风声,直取沈千的眉心!
这一箭,快如闪电!势如奔雷!
血一脸色微变,刚想示警,却发现沈千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他只是停止了削梨,负手而立,任由那致命的箭矢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利箭带着死亡的呼啸,擦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
“咻——”
几缕被劲风削断的发丝,悠悠然飘落。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面对碎骨将军的夺命一箭,那人竟不闪不避!
沈千缓缓抬起手,掸了掸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他用一种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这一箭,徒劳无功罢了。”
声音不大,侮辱性极强!
“噗——”
段威一口老血直接喷了出来!
不是气的,是惊的!更是被那股子云淡风轻的蔑视给硬生生憋出了内伤!
他无法理解!这怎么可能?
就在他心神大乱、信仰崩塌的这一瞬间,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近。
“专业团队,请勿分心。”血五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下一秒,段威只觉得手腕一麻,长弓脱手,随即后心传来一股巧劲,全身的力气瞬间被卸了个干干净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战斗,结束了。
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装包,撤离,收队。”沈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血煞们立刻开始行动,效率高得吓人。
几人负责将所有财物车辆集中,一人专门走到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旁,快速的摸索,竟从车底夹层里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铁箱子,用一块干净的绸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另外几人则把段威和一众被捆成粽子的护卫拖到路中间,然后从怀里掏出几样东西,不经意地掉在他们身边。
“搞定,阁主。”
“撤。”沈千把最后一口梨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对了,给那位将军留句话。”
血一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走到昏昏沉沉的段威面前,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感情的棒读语气说道:
“我们老大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中山王府过界,回去告诉夏延,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说完,他还在段威身上象征性地踹了一脚,力道控制的……约等于按摩。
段威:“……”
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神秘的劫匪,拉着所有金银财宝,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深处。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连对方头头的脸都没看清,只记得那一句云淡风轻、杀人诛心的……
“徒劳无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