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审讯室里,只剩下了铁链拖曳在地面的摩擦声,刺耳又冰冷。
蒙德将军那张布满沟壑的脸,已经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眼中的火焰也熄灭了。
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楚莘的话语,像无形的毒针,不伤血肉,却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心脏、他的灵魂。
它将一个男人一生所珍视的忠诚、荣誉,和他作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放在了天平的两端。
然后,逼他亲手做出抉择。
这是一种无声的凌迟。
“你……”
蒙德的嘴唇蠕动着,喉咙里仿佛被沙砾堵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一生为之奋战的王国……
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与国王,会如何对待一个“通敌”将军的家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怀疑。
猜忌。
排挤。
最后,是在无声无息中被彻底吞噬,连一根骨头都不会剩下。
“我的妻子……我的女儿……”
他喃喃自语,仿佛灵魂已经被这几句话彻底抽离了身体。
楚莘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他很享受这种猎物在绝望中挣扎,最终理智被情感彻底碾碎的模样。
终于。
蒙德那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彻底垮了下去。
他就如同一尊风化了千年的石像,在一声无声的叹息中,轰然坍塌。
“我……选择我的家人。”
那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被碾碎的屈辱。
楚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满意的笑意。
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再看蒙德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一个忠诚的将军,毫无价值。
一个背叛了自己信仰的将军,才是最好用的工具。
黑石领,地底堡垒外的巨大广场上。
人头攒动。
数万名领民和同样数量的王国军战俘,被手持利刃的魔兵们驱赶着,汇集于此。
领民们的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未知的恐惧。
而战俘们,则是一片麻木的死寂。
他们是失败者,等待着新主宰的裁决。
楚莘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
他身后没有象征权力的王座,也没有遮挡风雪的华盖,只有莉莉丝和几名如同雕塑般沉默的深渊魔战士。
他环视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随即,他抬起手,指向广场一侧堆积如山的麻袋。
“那是从王国军营缴获的粮食。”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从今天起,它们属于你们。”
人群中,起初是一片茫然的寂静。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紧接着,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从人群的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他……他说什么?”
“粮食……那些粮食,给我们?”
楚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仅是粮食。”
“所有参与过黑石领建设、为我战斗过的人,都将分到土地。”
“你们耕种的,就是你们自己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人群中轰然炸开。
那些世世代代为贵族耕种,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的农夫们,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灼人的光芒。
“土地……自己的土地?”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农夫,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泥土里,发出压抑了一生的嚎啕大哭。
一个人的哭声,像一根引线,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情绪。
“呜呜呜……”
“天哪!我们有自己的地了!”
成千上万的领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他们用最质朴,也是最激烈的方式,宣泄着积压了一辈子的委屈,以及此刻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狂喜。
这一刻,黑石领不再是他们被迫栖身的冰冷洞穴。
是家!
而高台之上那个如魔神般的男人,是他们的守护神!
那些王国军战俘,呆呆地看着这疯狂的一幕。
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出身贫寒,也是农夫的儿子。
他们为之流血卖命的王国,从未给过他们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
此刻,他们心中某种名为“忠诚”的信念,开始剧烈地动摇,甚至崩裂。
楚莘对下方的情绪洪流视若无睹,他继续宣布他的规则。
“战俘,将编入苦役营,参与黑石领的防御工事建设。”
刚刚还在动摇的战俘们,脸色瞬间变得灰败。
“但是。”
楚莘话锋一转,如同在他们坠入深渊时,又伸出了一只手。
“表现优异者,同样可以获得领民身份,分到属于你们的食物和土地。”
“我不管你们过去是谁,是农夫,是士兵,还是高贵的骑士。”
“在黑石领,只看一样东西——贡献。”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内心。
“很快,我会从你们所有人当中,选拔第一批‘民兵队长’和‘基层管理者’。”
“你们,将亲手管理自己的家园。”
他的手指,忽然精准地指向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
那男人在之前的工事建设中,改良了搬运土石的独轮车,让效率提升了三成,此事被莉莉丝当场记录在案。
“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浑身一颤,像是被雷电击中,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领主大人,我叫……巴顿。”
“很好,巴顿。”
楚莘的声音平淡,内容却石破天惊。
“从今天起,你就是黑石领的农业署长,负责所有土地的规划和耕种。”
巴顿整个人都懵了,像个木偶一样杵在原地。
他旁边的几名领民又羡又急,用力推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
“噗通!”
巴顿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死死磕在冰冷的石板上,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扭曲。
“领主大人!我……我巴顿……我全家……世世代代为您效忠!”
这一幕,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深深刺痛了所有战俘的眼睛。
在王国,一个农民的终点,就是成为另一个贵族的农奴。
而在这里,他却能成为一名“署长”。
……
魔药实验室内。
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
柳慕白蜷缩在角落。
他原本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布满了扭曲的疤痕,眼神空洞而疯狂,如同一个被玩坏的提线木偶。
他不再叫骂,也不再反抗。
他的精神防线,早已被莉莉丝用最“专业”的手段彻底摧毁。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专业领域里的……工具。
他面前的试验台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药剂。
一头被符文铁链捆绑的地狱犬幼崽,被注射了一管深紫色的液体。
“嗷——!”
幼崽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身上原本暗淡的火焰,瞬间变得旺盛而狂暴。
柳慕白死死盯着数据水晶上的变化,口中念念有词。
“不……不对,心率过快,魔能核心有崩溃迹象……狂暴因子比例太高了……”
他拿起另一支舒缓药剂,毫不犹豫地再次注入。
他已经彻底屈服。
或者说,他找到了新的“价值”,开始利用自己的知识,为楚莘改良魔仆的基因,制造能增强魔物战斗力的“魔化药剂”。
黑暗中,楚莘的身影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件工具,很好用。
王座大厅。
楚莘靠在冰冷的骸骨王座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莉莉丝正在汇报最新的情报。
“主人,王都彻底乱了。三王子赵天明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私军,十几名大贵族的继承人死在您的手上。现在,大王子和二王子正联合起来,疯狂攻击他,国王陛下则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这正是楚莘想要的。
一个内乱的王国,才能给他最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需要时间,消化这次战争的红利,将黑石领打造成一座真正的、不可摧毁的战争堡垒。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笼罩在阴影中的斥候,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大厅,单膝跪地。
他隶属于新组建的暗影魔射手部队,负责侦查领地外围的所有风吹草动。
“领主大人!”
斥候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和困惑。
“领地东面的迷雾森林,出现了一支队伍。”
莉莉丝眉头微蹙:“王国的人?”
“不。”
斥候摇了摇头,抬起那张隐藏在阴影中的脸。
“他们不是人类。”
“他们手持白木长弓,身披绿叶编织的甲胄。”
“是……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