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擦刀的手顿了顿。
好像还真是啊。
光忙着操练新军,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
看了看刀上的血,又抬头瞅了瞅响马哭得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滑稽。
“哭啥?我又没砍你要害。”
刘玄用刀背戳了戳他身上的伤口。
“看这伤,狗舔舔都能好。”
“话说你那天不是挺硬吗,我问你也没用啊。”
响马哭声不止。
“我委屈!”
“被抓那天我本想装回好汉!”
“说句妻儿老小都在寨里,显得硬气点,说不定你能留我条命。”
“可我哪有媳妇啊!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那话是我从话本里听来的,刚说完就走了,硬生生的就被你关了八天!”
刘玄挑眉:“合着你那好汉样是演的?”
“不然呢?”响马瞪着眼,“谁不想活?早知道你上来就砍,我当天就给你磕头了!”
刘玄笑出了声,将长刀入鞘:“行了,少废话。”
“现在给你机会,把你们老巢的老底全抖搂出来,多少人,在哪设卡,头领是谁,说清楚了。”
“说得好了,我留你一条命。”
响马闻言,立刻收了哭腔,咽了口唾沫,飞快开口:
“我们有二百来号人,老巢在东乡的芦苇荡深处!”
“靠着那条废弃的古河道,四周全是没膝的水洼子!”
“除了咱们自己人,旁人根本找不着路!”
刘玄眉峰微挑,东乡偏东北处,确是有片几十里地的芦苇荡。
常年积水,荒无人烟,确实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除了死了的独眼,你们还有几个当家的?”
“还有两个。”
“大当家叫浪里蛟,水性极好,能在水里闭气半炷香,芦苇荡里的水路他闭着眼都能走。”
“三当家是个婆娘,人称玉面狐,生得那叫一个标致,柳叶眉杏核眼,一笑能勾走人的魂。”
刘玄目光沉了沉。
二百来号人,还有熟悉地形的头目,这芦苇荡里的巢,怕是比想象中难啃。
“平日靠什么营生?”
“除了拦路抢劫,还……还替海上的倭寇运兵器!”
“那古河道往南能通海口,夜里趁着潮水上行,能绕开县城的关卡,把刀枪甲胄偷偷运给倭寇……”
刘玄指尖猛地攥紧刀柄。
本以为会有收编的价值,不必赶尽杀绝。
毕竟如今是后金的天下,苛政猛于虎,多少好汉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落草为寇,未必都是死心塌地的恶徒。
没成想竟与倭寇勾连,谋害乡里。
这等货色,留着便是祸害。
刘玄眼底的笑意瞬间敛去,只剩一片冰寒。
“多久运一次?每次都运些什么?”
“有时一月,有时半月……多是长刀、铁甲。”
“倭寇的据点在哪?”
“不知道具体在哪,只晓得接头的人总在海口的烂泥渡等着。”
“烂泥渡?”
烂泥渡他知道,那地方在入海口的滩涂处,退潮时尽是没脚踝的烂泥,涨潮时便成了片浑浊的死水,平日里连渔船都不愿靠近。
倭寇竟把接头点设在那里,倒是会选地方。
他抬眼看向响马,目光冰冷:“你们运过去的兵器,最终都流去了哪里?”
响马被他看得浑身发毛,缩了缩脖子:
“不……不知道啊……”
“我们只负责把东西送到烂泥渡,接头的人验过货,给了银子就走,从不过问后续……”
“那玉面狐和浪里蛟,与倭寇熟络?”
“大当家……浪里蛟好像认识那接头的倭人,上次还笑着用倭语说了几句……”
响马声音越来越小,见刘玄脸色愈发阴沉,赶紧补充:
“三当家玉面狐倒是不怎么掺和,只管分银子。”
刘玄眯了眯眼,抬手解开了缠在他身上的铁链。
铁链落地发出哗啦一声,响马僵了僵,揉着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一脸茫然地看着刘玄。
刘玄从怀里摸出几张糙纸和半截炭笔。
“把芦苇荡的布局画出来。”
“寨门在哪,哨卡设在什么位置,古河道的走向,都标清楚。”
响马慌道:“小的不会画。”
“不会?”刘玄弯腰捡起块碎石,在地上划出几道线。
“就照这样,标出哪有水洼,哪有暗桩,哪是你们的老巢,哪能通到烂泥渡。”
响马愣了愣,看着那几张糙纸,又看了看刘玄冷硬的侧脸。
忽然反应过来,这是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他忙不迭抓起炭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蹲在地上就开始画。
炭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响马的手还在微微发颤,画到关键处却格外用力,连额角的冷汗滴在纸上都没察觉。
“这里……这里是主寨,背靠老河道的拐弯处,只有一条栈道能通进去,涨潮时栈道会被淹掉一半,得坐船才能过。”
“哨卡在东、西两个芦苇荡的入口,藏在苇子深处,不走到跟前根本发现不了……”
刘玄站在一旁,目光随着他的笔尖移动,时不时追问一句:
“水洼子最深的地方在哪?”“浪里蛟常在哪片水域活动?”
响马不敢有丝毫隐瞒,一边画一边答,连玉面狐的住处靠近哪片芦苇丛,寨里存粮的地窖在哪,都一五一十地标了出来。
刘玄拿起图纸,虽然画得潦草,却把关键处都标得明明白白,与他所知的地形能对上大半。
“画得要是有半分假,”刘玄把图纸折好揣进怀里,“你知道后果。”
响马连连点头,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不敢!小人句句属实,绝不敢骗大人!”
刘玄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走到帐门口时,他停了停,头也不回地说:
“找个人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帐外的军士应声领命。
刘玄攥紧了怀里的图纸。
这盘棋,倒是比预想中更有意思。
他抬头望向校场的方向。
正好,让他们练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