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兵器架旁,拿起一张重弩:
“这物件不用太大力气,准头也容易练,慢则一月,快则半月,总能练得八九不离十。”
“依托城墙,箭矢如雨,倭寇想爬上来没那么容易。”
廖元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皱起眉:
“弩倒是好,可造价太高,而且……光靠远射,若有倭寇真冲上来了呢?”
刘玄回头,目光透过营帐门口的缝隙,落在左营队列最前头。
队头那几个汉子腰杆挺得格外直,正是张翼和周家兄弟等人。
“我们那十个见过血的,让他们专练刀枪,就守在垛口附近。”
“真有不怕死的爬上来,让他们近身搏杀,护住弩兵。”
廖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法子可行!老兵镇着,新兵胆气也能壮些。”
“就是弩的事。”他又犯了难,
“我们的重弩,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张,不够分的。”
“而且,都是夺回靖边墩时私藏的……”
刘玄闻言摆了摆手。
“私藏的怕什么?直接拿出来用便是。”
“真有人问起,就说是昨日清剿响马时缴的,有据可查。”
他顿了顿,走到帐外指了指队列里的周家兄弟。
周仲周永进了军营。
刘玄开门见山:“你们俩去东乡各村,采买重弩。”
周仲眉头一皱:“玄哥,后金朝廷严禁私藏军弩,在民间恐怕难买。”
刘玄从怀中摸出一袋银子,“有银子,不怕买不到。”
“即便没有军用的重弩,猎户手里总有自制的土弩,那种上弦费劲,威力未必比军弩差多少。”
“多收些,回来让陈铁改改,一样能用。”
周仲兄弟对视一眼,不再犹豫。周仲抓起钱袋揣进怀里,拱手道:
“玄哥放心,天黑前准带回东西。”
周仲兄弟刚掀帘出去,廖元便皱起眉:
“东乡各村猎户没几个,土弩怕是收不了多少,凑不够数,北墙的弩兵还是站不满。”
刘玄望着帐外,“先让他们去跑一趟,能收多少是多少。”
“真不够,我就去趟佐领府,找王媛。”
廖元一怔,随即了然。
看刘玄这胸有成竹的样子,看来昨夜,应该已经拿捏了王媛。
那王媛颇有手段,昨日还遣响马设伏,截杀他们。
这才一夜,竟肯为其所用?
这份手段,当真厉害。
刘玄浑然不觉,目光落在帐内的弩上,眉头微蹙。
弩若是凑齐了,箭也要想办法。
倭寇身穿铁甲,离得远了,寻常箭矢没法破甲,杀伤力终究有限。
他抬手唤来帐外军士:
“去,把陈铁叫到帐里来,就说我有活计给他。”
不多时,一个浑身带着火星子味的壮汉掀帘而入,正是陈铁。
“陈铁,马槊做了多少了?”
“回把总,已经锻出三把的槊杆,正淬着第四把的刃。”
陈铁咧嘴一笑,“照这进度,不出半月,十把准能赶出来。”
刘玄点点头,“好,若是半月内能做得出来,我再奖你十两银子。”
“谢把总!”
刘玄话锋一转:“永安村那个姓李的铁匠,你认得吧?”
“他手艺还算利落,我把他拨到你手下。”
“你再去趟东乡,多招些铁匠来,哪怕是学徒也行,越多越好。”
陈铁愣了愣,挠着后脑勺道:
“招那么多?做马槊可不是搭棚子,得懂火候、会锻打,差一丝就容易折。”
“营里除了我,怕是没人能上手,招来也是白吃饭。”
“谁让你教他们做马槊了?”刘玄拿起桌上一支弩箭,掂量着道。
“让他们来,有两点,其一,是做三棱箭矢。”
他将箭往桌上一拍,箭头磕出闷响:
“倭寇有铁甲,寻常箭簇穿不透。”
“三棱箭,三面带棱,淬过火,既能破甲,入肉还带倒钩,拔都拔不出来。”
“这活计不用太高技艺,烧红了铁坯往三角模子里砸,再磨利箭尖就行,学徒都能上手。”
陈铁眼睛一亮,粗黑的手指在桌上比画着形状:
“三棱箭?这容易!招五个来,分着打坯、开刃、淬火,一天出几十支没问题!”
刘玄点点头,“这其二,就是让他们打些马甲。”
“我带回的五匹河曲马,加上清剿响马缴的两匹,共七匹,这些都是能冲阵的良驹,得全部披上重甲。”
陈铁眼睛一瞪:
“重甲?那可不是糊弄事的。”
“十斤铁料才能锻出一斤合用的甲片,反复锻打三十遍才够半寸厚,光是炭火钱就不少。”
“马首的弧度,得拿蜜蜡拓了样子一点点修,甲片边缘要錾出卡槽,像鱼鳞似的咬得死死的,铜铆钉都得用红铜打。”
“这一副马甲下来,够寻常人家吃三年的。”
“学徒不行,连火色都看不准,得找正经铁匠。”
“最好是跟过官营铁坊的,懂水淬油淬的门道不然锻不透铁料,白瞎了好马。”
刘玄点点头:“所以不光要招学徒,更得把好铁匠挖来。”
“你去招募人手时,工钱给足。”
“寻常学徒,月钱三百文。”
“能独立锻打的铁匠,月钱五百文。”
“若是手艺顶尖的,直接给到一两,管饱饭,每月再贴二斗米。”
陈铁吃了一惊:“一两?”
“值这个价。”刘玄沉声道。
“你去跟东乡的铁匠说,只要肯来,工钱绝不拖欠。”
陈铁重重点头:“我这就去喊人!保准把东乡最好的铁匠都给您薅来!”
等陈铁也走了,帐里只剩刘玄和廖元二人。
廖元望着墙上的布防图,低声道:“这般一来,北墙该能守住了。”
“只是……这一番采买招募,加上工钱、料钱,可要耗去不少银子。”
“我们那点存银,怕是撑不了两月。”
刘玄淡淡道:“银子没了能再筹,命若没了,再多银子也换不回来。”
廖元点头,却仍有顾虑:“可光练弩兵,终究是被动,方阵是根本,断不能丢。”
“没错。”刘玄指尖在案上叩了叩。
“当务之急是守住城防,先让他们能用弩把人挡在城下。”
“这期间,方阵照样练,早晚各一个时辰,死磕令行禁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外。
“等城防稳了,再优中择优,选出精兵,教他们骑马练槊。”
“只是这急不来,得一板一眼地磨。”
“好了,你去吧,继续操练队列,待将弩买来时,再开始练射。”
廖元这才彻底松了眉头,拱手道:“还是你想的长远,我这就去编排操练。”
刘玄挥了挥手,目送他大步出帐,转身又立在布防图前。指尖在北墙那道弧线上来回摩挲,力道渐渐重了些。
半月……
但愿倭寇,肯给这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