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漫卷中,马蹄踏得地面咚咚作响。
很快,三十多骑响马就已然逼近。
刘玄此时已将李兰儿放下,勒马立在队伍最前,身后是廖元和张翼等七人。
视线越过扬起的尘土,刘玄的目光扫过那三十多骑。
为首的是个独眼汉,脸上一道疤从眉骨斜劈到下颌,一看就知是刀上舔血的角色。
身上罩着件铁甲,黑沉沉的甲片层层叠叠,边缘虽有些磨损,却看得出是正经军伍里的货色。
再往后,手里的兵器杂七杂八,却都锋利,而且穿着铁札甲。
刀是好刀,矛是利矛,绝非寻常货色。
最扎眼的是他们的马。
三十多匹,竟没一匹是劣马。
有几匹看着像军营里流出来的河曲马,还有两匹神骏得很,马鞍上镶着铜钉,绝非寻常响马能有的家当。
刘玄眯了眯眼,这些兵器马匹,家底倒是厚实。
看来,像是劫了靖边墩的溃军。
这时,就见为首的独眼盗匪勒住马,扫过刘玄一行,最后落在那群缩成一团的百姓身上。
“消息果然不假,这乌泱泱的,足有一二百口吧!”
“正好,男人宰了,女人和财物,弟兄们分了!”
刘玄闻言,眉峰一沉。
消息?
谁透露的消息?
是魏成?
他怕我有了迁移百姓的功劳?抢他的屯堡官位置?
不对……迁徙的时辰是昨日敲定的。
而且,这里距靖边墩不过二里,他断然不敢在此动手。
那是王媛?
她接触过赵海,知道迁移之事。
以王媛的心计,若想摆脱控制,借响马之手除掉自己,反倒是最干净利落的法子。
既能报王二的仇,又能彻底翻身。
看来,她的嫌疑是最大了。
可自己晌午才离府,此刻响马便已在此设伏,她竟有这般调动人马的手段?
刘玄指尖在刀柄上顿了顿,眸色沉了沉。
但眼下不是细究的时候。
身后的廖元上前道:“不好办,我们这行带的二十人,就一半见过血,其他的刀都没拿过。”
“而且,除了你我,都不会骑马,更别提上马厮杀了。”
“对上这三十骑,怕是要吃亏。”
“更何况……”
廖元说着,视线往百姓堆里瞟了一眼。
刘玄顺着廖元的视线望去,当下了然。
那里有这些军士的妻儿老小。
稍有混乱,踩踏都能出人命。
这里虽有二十人,但真正算得上战力的不到一半,
步战对上马队,本就吃亏,再被百姓绊住手脚……
投鼠忌器吗……
刘玄简单思考后,从怀中一个油纸包,朝着盗匪头目扔了过去。
砸在地上,滚出几锭银子,白花花的晃眼。
“这里是一百两。”
“这位当家,我是靖边墩把总刘玄,迁徙百姓本是公务,与各位无冤无仇。”
“这银子算我交个朋友,放我们过去。”
“往后你在靖边墩左近活动,只要不碰我的人,我便当没见过。如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的靖边墩轮廓。
“何况,三里外就是靖边墩,我的人此刻怕是已听见动静,不出片刻就能来援。”
“真要打起来,你未必讨得到好。”
那独眼汉子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银子,又抬眼打量刘玄,忽然嗤笑一声:
“刘把总,好大的手笔,好大的口气。”
他翻身下马,一脚踩着那布包,刀尖挑起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
“刘把总莫不是当我是痴的?”
“你是军,我是贼,今日我拿了你的钱,你敢说你不记仇?”
“待日后,寻到我的老窝,刘把总想必就不是今日这么好说话的了。”
“至于你说的援兵?”独眼汉咧嘴笑了,露出泛黄的牙齿。
“你当我不知道?新立的绿营,手下多是没经过训练的民夫,连刀都未必握得稳。”
“不然,我怎敢带着弟兄们在这儿候着?”
独眼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你们宰了,银子和女人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弟兄们,给我上!”
三十多骑响马顿时躁动起来,马蹄刨着地面,兵器碰撞声、呼喝声混在一起,眼看就要冲过来。
刘玄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
看样子,是躲不过去,只能一战了吗?
他目光扫过那些响马,心里快速盘算着。
以自己的身手,再加胯下河曲马,若单骑冲阵,来回杀穿几次,或许能将他们杀散。
可眼下手里只有腰刀,没有长兵。
兵器太短,群战之中自然左支右绌,对付马队终究吃力。
若是陈铁赶制的兵器好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尘土里一道壮硕身影正大步狂奔,从靖边墩方向疾驰而来。
那人肩上扛着个长条状的东西,用黑布裹得严实,正是陈铁。
“援兵?!”
独眼汉猛地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下意识抬手止住了手下:“等等!”
响马们也纷纷勒住马,警惕地望向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
刘玄也眯起了眼,那身影看着有些熟悉。
片刻后,来人渐近。
见只有一人,且是步行,独眼汉顿时骂了句:“妈的,就一个?”
来的正是陈铁,他赤着膊,一边奔一边喊着:
“把总!你要的家伙,我打出来了!”
一直奔到近前,看到对峙的阵仗,陈铁才猛地顿住脚。
扫了一眼,陈铁顿时明白发现了什么。
“狗日的响马,敢劫到我们头上来。”
“把总,接好了!”
说着,他猛地将肩上黑布裹着的长条抡起,拼尽全力朝刘玄抛去!
黑布在半空被惯性扯开,露出里面的真容。
是一柄马槊!
丈余长的槊杆裹着葛布,被生漆层层浸透,黑得发乌!
最惊人的是那槊头,尺许长的精钢打造成八棱形状,棱线锋利,一看便知是百炼精钢所铸!
刘玄早有准备,胯下战马向前半步,稳稳接住。
入手冰凉,分量千钧。
刘玄扣住槊杆,入手沉甸甸的,却恰好合手。
再看那槊头,八棱精钢锻打,棱线利得能映出人影,最是破甲利器。
而且,锋刃足有半尺长,即使是刺中手臂,也能直接把胳膊卸下。
槊头通体还涂了层大红朱漆既防了锈蚀,又添了几分凶煞之气。
刘玄指尖抚过槊杆,勾了勾嘴角。
这是他让陈铁仿自己前世所见的古籍制造。
名为朱漆八面槊!
这槊妙就妙在八棱破甲!
半尺长的锋刃带着回勾,入肉便绞,寻常铠甲根本拦不住。
最难得的是这杆身,葛布裹生漆层层浸透,硬时刀劈斧凿不损,软时可随臂力弯折。
四米长度,使马战占尽了便宜,尾端麻绳又能稳住重心,单手提握也不觉吃力。
刘玄手腕轻旋,马槊在半空划出道凌厉的弧线,槊首带起的劲风将周遭的尘土扫开一片!
“好槊!”
刘玄抬眼看向周围的响马,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给你们一次机会,自行退去。”
“否则……”
他说着,马槊猛地扎向身侧的顽石。
只见那八棱槊头竟如穿腐木般没入石中半尺。
手腕一拧,石块迸溅,顽石竟登时碎裂!
“便是如此下场!”
前排的响马下意识勒紧了缰绳。
那顽石坚硬如铁,寻常刀剑劈砍最多留道白痕。
这马槊竟能一刺而入,还能拧裂石块,若是扎在人身上……
为首的独眼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三角眼死死盯着那杆马槊,喉结滚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独眼汉看着那杆马槊,又看了看刘玄骤然凌厉起来的气势,心里莫名一突。
“妈的,就一杆槊,想吓唬谁?”独眼汉猛地啐了口唾沫,疤脸因暴怒而扭曲。
“兄弟们一起上,给老子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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