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玄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
他心里清楚,倭寇被他杀了近四十人,靖边墩余下守卫的估计都不过十人。
这点倭寇,自己单枪匹马地摸过去都能解决。
什么穿上倭寇衣甲的,不过是个幌子,为了让巴图愿意让自己出兵,再者,还能将这套倭军的军械也一并要来。
若倭寇真的增兵驻守靖边墩了,那他们也能借着这身衣甲尽量减少损失。
至于为什么要向巴图请命?
一来,是为了尽快夺回墩堡。
不然倭寇一旦增兵,占稳了这处险要,就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而且,靖边墩可是个屯堡,军士们可平时耕种,战时操戈。
只要把巴图稳住,将这靖边墩经营得当,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甚至可招揽流民,发展壮大。
二来,是要借巴图的势,率先挑选乡勇。
他来这绿营可不是为了给鞑子卖命的,而是为了培养自己的亲兵。
刘玄在上一世饱读史书,对行兵打仗的门道钻研得透彻。
戚继光练戚家军,不过数千人,却能横扫倭寇,李成梁凭两千骑兵,便能震慑边庭。
这其中的道理再明白不过,兵在精,不在多。
尤其是在起事之初,选锋最为重要。
所谓选锋,便是从士卒中择取精锐,组建起自己的第一梯队。
在他看来,一支军队里,分成三部分。
第一梯队,第二梯队,第三梯队。
一线尖刀,二线中坚,三线托底。
临战之时,最重要的就是这第一梯队。
它是撕开敌阵的刀尖子,能迅速撕碎敌人的第二梯队,在敌第三梯队来去自如,将其整条后防线彻底搅烂。
但光有第一梯队还不够,要用第二梯队做血肉,能在尖刀撕开缺口后迅速跟进,巩固战果。
更得有第三梯队做根基,负责筹粮、运械、守营,让前两线没有后顾之忧。
三者环环相扣,才是一支强军。
刘玄眼下要做的,便是从这二百人里,挑出最拔尖的锋锐。
他要亲手带他们,教他们怎么打仗,让他们真正懂得如何取胜。
这些人懂了取胜之道,就会挑选军士,会训练战法。
待他日起事,招募乡勇,便可将这些百战锋锐下沉,迅速构建起第二梯队,进而再打磨出全新的第一梯队。
打定主意,刘玄开始挑选。
先前看好的张翼和陈铁都在队伍里,
撑船和打铁的汉子错不了。
这两人刘玄一眼就相中了,早就想收入麾下。
他指尖一挑:
“你。”
张翼闻声抬眼,见刘玄正指着自己,二话不说往前站了半步。
刘玄指尖又移向另一侧“你。”
陈铁闷哼一声,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张翼旁边。
廖元和周仲周永兄弟自然不用多说,刘玄又点了四个精壮汉子。
十人站成一排,虽衣着简陋,却个个腰背挺直。
刘玄确认了所有人都没有夜盲症,随即转身面向巴图,抱拳行礼:
“都司大人,人选已定,我等这便去领军械,三更准时出发。”
巴图看着眼前这十人,又看了看一脸笃定的刘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大手一挥:
“去吧,库房里的家伙任凭你们挑,若是不够,尽管来寻我,莫要让本都司失望!”
“是!”刘玄沉声应道。
辞别了巴图,刘玄带着十人转身往库房走去。
营地里的兵卒们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几分庆幸自己没被选中的侥幸。
库房离高台不远,守库的兵卒见刘玄带着人过来,又验过他手中的令牌,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库房大门。
里面内堆放的兵器甲胄不少,除了刚入库的倭寇军械外,大多都有锈迹,一看便知是后金旗营用剩的旧物。
虽然刘玄那里有更好的军械,但现在是不拿白不拿。
“进去挑吧,”刘玄侧身让开,对身后众人道:
“每人取一套倭寇军械,再各取一把长刀,一杆枪,一张盾,一把弓,十支箭,都拣趁手的拿,现在就将倭寇的甲胄穿戴整齐,看看合不合身。”
众人应了声,纷纷走进库房。
待众人挑选好了,刘玄扫了眼他们手中的兵器,见刀光闪利、弓弦紧绷,微微点头:
“跟我来。”
十人紧随其后,铁甲碰撞的声响在营道上格外清晰。
路过操练场时,还有兵卒探头张望,看着他们披挂整齐的模样,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复杂。
不多时,便到了高台右侧那间单独的营房。
刘玄推开门,里头陈设简单,一张木桌,两条长凳,一张行军床,墙角堆着些干草,倒也算干净。
“都进来。”
刘玄扫了眼立在屋中的十人,往长凳上一坐,开门见山:
“进了我这队,就是自家弟兄,只要军功下来,就人人有份,我刘玄绝不独吞。”
“是兄弟,就共生死,若是谁敢撇下同伍的弟兄跑路,我先劈了他。”
刘玄抬眼,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圈:
“诸位是我挑的,今夜,希望诸位随我奋勇拼杀。”
“若是活下来,都司的赏银之外,我再添二两银子。”
“伤了,汤药我包。真有不测,家里老小我按月供粮,断不了生计。”
此时,几人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都是东乡的,谁不知道刘玄?
一个见人就傻笑的憨子,之前他嚷嚷着自己杀了倭寇时,也都把他当个笑话。
可当见了那倭寇的首级,再看此刻的刘玄,说话条理分明,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哪还有半分傻气?
“怎么?还有顾虑?”刘玄扫了圈众人。
“没、没有!”陈铁先开了口,“队正既然这么说,弟兄们信你!”
众人应声时,张翼却没动,浓眉挑着,直勾勾盯着刘玄:
“队正,俺老张只服真本事。”
刘玄抬眼:“夜里你看着便是。”
张翼闷哼一声,没再言语。
刘玄见他们神色归了正,从怀里掏出一张图,往桌上一铺。
纸上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线条,正是靖边墩的简易地形图,是他从巴图那里要来的。
“都过来看看。”
刘玄指着图上的标记,开始讲起今夜的行军布置。
众人盯着图纸,有人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刀,呼吸渐渐沉了些。
刘玄忽然停了话头,目光在十人脸上转了一圈。
他清楚,从现在到三更,满打满算不过半天,想教列阵、教配合,纯属痴心妄想。
这些汉子大多是农夫出身,没经过像样的操练,真到了乱战里,怕是连自己人都认不清。
“我知道你们没怎么打过仗,”
刘玄放缓了语气,指节在桌上轻轻叩了叩,
“今天不指望你们懂什么章法,只记牢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