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院此时午课刚歇，书声余韵尚在廊间。
胡奚进正在屋中煎茶。
“胡教谕，不好了！”
胡奚进一抬头，只见林婉儿急匆匆走进他的公房。
“陈义让一群假扮百姓的归义军给扣起来了。”
胡奚进拿着茶壶盖的手一顿，他自然是不信这所谓扣押之事。
让陈义前去帮助林相对付归义军，本就是太学院和林府之间不可言的默契。运作得当，未来太学院压过国子监也是未尝不可。
可这扣押一出，一定是林相的计划出了问题。
一时间，胡奚进沉默起来。
林婉儿想起那面具人临走说的话，继续道：“晚辈也是幸得完颜公子相救，这才能过来找教谕求救。那帮暴民，根本是一点证据都不讲，直接就把陈义扣下了！”
完颜，辽人。
一点证据都不讲……那就是辽人动手清理了证据。
反正死无对证，谅他齐知白有口莫辩！
“竟有此事？！”胡奚进将茶盏重重一放，怒形于色，“归义军竟敢擅捕太学生？反了天了！”
说罢起身就往学堂走去。
林婉儿心头一喜，急忙跟上。
学堂中此时学生基本都在，胡奚进也不理会学生的招呼，走到讲台，只管重重一掌拍在讲桌上。
“砰！”
所有学生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教谕，发生了何事？”有平日亲近胡奚进的学生急声问道。
胡奚进痛心疾首，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面孔，悲愤道：
“诸位！朝廷养士百五十年，所为何来？持节守义，护佑社稷，监督朝纲！”
他猛地一指门外：“如今，竟有骄兵悍将，视我太学院学子如无物！”
“在光天化日之下，仅凭莫须有之罪，便将我太学院学生陈义公然扣押！”
“此等行径，视国法为何物？视我读书人的体面与尊严为何物？！”
学堂内瞬间炸开了锅。
“凭什么？陈师兄为人方正，苦读诗书，怎会触犯军法？”
“扣押太学生？这简直是践踏斯文！”
“先生！哪里来的兵痞，竟敢如此逞凶？”有那年轻学生，一张脸气的涨红，起身大声问道。
“还不是北地回来的归义军！”胡奚进又是一掌拍在讲台，“不服王化，贼性不改！”
归义军三个字一出，学堂内议论声顿时小了不少。
北地孤忠，前段时间皇城斩辽人，好好给大陈百姓出了口气。
现在说人家是兵痞，多少有点不合适。
“是不是有所误会啊？”有学生低声问道。
胡奚进一个眼神扫向林婉儿。
林婉儿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楚楚可怜的脸上瞬间涌上两行清泪。
“今日散课，我和陈义在清风楼小坐，岂料归义军士卒突然闯入！”
“他们只说陈义散布谣言，直接就把他带走了。若非有义士相助，我恐怕……也被抓走了。”
林婉儿话锋一转，又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初和齐知白订了婚。”
“如今想退婚，却被他死缠烂打。陈义……怕是遭了无妄之灾。”
“对我林婉儿怎样都可以，可陈义是无辜的！希望同学们，能帮帮我，也帮帮陈义，早些把他救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啊！”
“散布谣言！”胡奚进恰到好处地怒喝一声，“不过是他们排除异己、打压清议的卑劣借口！”
“诸位，太学院乃天下文脉荟萃之地，岂容军士如此折辱？”
“我等坐视不理，他日被捕的可就是在座诸君，是太学院的匾额，是整个文官集团的脊梁！诸生的前途何在？朝廷的体统何在？！”
两人一唱一和，又是退婚又是清议，学生哪里受得了这个煽动。
“对！不能坐视不理！”
“救回陈师兄！”
“让齐知白放林教习一条路，让他退婚！”
“守护太学院尊严！”
眼看学生的情绪被调动起来。
“走！”胡奚进振臂一呼，率先向学堂外走去，“随老夫去归义军驻跸之所，当面质问！”
“看他们今日拿不出说法，可敢将在场数百太学生尽数抓去！看这临安城，是姓李，还是姓齐！”
“同去！同去！”百十名学生义愤填膺，浩浩荡荡地跟在胡奚进身后。如决堤洪水般涌出太学院，向着归义军驻跸之所奔去。
林婉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低眉顺眼地跟在大队之后。
从太学院到石磨巷并不远，太学院学生这一走，引得不少百姓跟随围观。
眼看队伍越发壮大。
等到了石磨巷大门口，黑压压的学生百姓已将正门堵得水泄不通。
“放了陈义！”
“归义军滥捕无辜，必须给个说法！”
“交出抓人者！”
李卫挠挠头，看着领头的胡奚进。
闹哄哄的人群喊得他头昏脑涨，根本听不清这帮人要干什么。
“都住口！”李卫手按战刀，气沉丹田，一声暴喝。
人群先是一静，李卫正想询问怎么回事，人群中混进的有心人反手两颗臭鸡蛋就扔了过来。
“锵！”战刀下意识出刀一斩，臭鸡蛋碎裂当空，反倒淋了李卫一身。
刀光一亮，人群中看热闹的害怕想走，搅浑水的故意往前挤。
一时间人群大乱！
“杀人了，快跑啊！”
“冲进去救陈师兄！”
“屋里有黄金，抢啊！”
有情绪激动的学生在胡奚进眼神示意和几个带头者的撺掇下，开始往府门冲来。
李卫脸色一黑，要出事！
不等他下令，背后传来一声喝令。
“拒马！”
“枪阵！”
“胆敢脚踏府门者，杀无赦！”
十几个卫队士兵推出拒马，手持长枪，堵住大门。
长枪向前，一声暴喝：“杀！”
人群寂静无声。
齐知白背着手，出现在门口，脸色平静，浑身杀气四溢。
他看着领头想张嘴说话的胡奚进，开口道。
声音不大，却传遍四周。
“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无论谁，敢多说一句，敢乱动一下……”
院子两个新搭建的角楼，适时出现两个手持弓箭的归义军老兵。
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稳稳地对准了人群前列的胡奚进。
“给我点杀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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