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军！”
人群一片哗然。
朝廷割让燕云之地给了北辽，但我汉家男儿脊骨又何曾断过？
北地反抗辽人的起义如星星之火，最终燃成了归义军这支义军。
淮水大战，也多亏了归义军在后方袭杀北辽贵人，骚扰辽军补给，才没让朝廷大军败的更加难看。
“这……这就是传说中在燕云之地闹得辽狗鸡犬不宁的归义军？！”
“难怪不像国公府的部曲，原来是北地来的好汉子！”
“可是……归义军的好汉怎么跟齐知白这败家子搅在一起了？”
“还败家子？我就说里面有事！少公爷虽然以前斗狗招鸡，可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怎会是那种未战先逃的败类！”
“啧……再琢磨琢磨朝廷那么快就开始和辽人和谈……不敢想不敢想。”
百姓是最质朴的，眼看齐知白军令已下，纷纷躲到道路两旁。
看热闹归看热闹，总不能给北地的好汉们添了麻烦。
一时间，城门大路上，只剩十几个瑟瑟发抖的城防军，还有那辆孤零零的公主马车。
以及……进退两难的林婉儿。
“你……”林婉儿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看齐知白猛然抽出马刀。
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而齐知白看都没看她一眼。
十余骑的气势几乎结成一体，只待一声令下，就要踏碎所有挡路之敌！
林婉儿惊恐地看着齐知白胯下低头刨土的战马，大脑一片空白。
“要死了？”
死亡的威胁下，她甚至感觉一小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流下。
京城第一才女？
马蹄之下也不过一具烂肉罢了！
过去和齐知白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中浮现。
只不过去了一次战场，这齐知白怎么变得这么冷血？
齐知白盯着马车，手中战刀缓缓前指。
闹！闹得越大越好！
看朝廷如何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国仇家恨叠在一起，皇帝还敢和辽狗妄谈议和？
那先拿你女儿出口恶气！
齐知白眼中闪着嗜血的光，那冲锋的号令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马车传来一声轻响，车门打开。
一身宫装，看着十八九岁的娇俏少女跳下马车。
她长揖到地，大声道：“大陈皇室四女、晋阳公主李妙真，恭迎归义军大将军！”
不待周围百姓军士问安，李妙真起身对着城防军吩咐道：“还不快让开道路，迎将军入城。”
说罢，转身向齐知白走来。
脸上笑容带了三分柔媚，伸出小手就去拉齐知白的马笼头。
“将军辛苦，本宫亲自为将军牵马。”
手还没等牵住马，齐知白手中马刀猛然一挥。
“啪！”
刀身狠狠地抽在李妙真的手上，白皙的手背顿时一片通红。
围观百姓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连公主都敢打？少公爷疯了！
李妙真吃痛之下收回手，大眼睛里满是泪水。
天潢贵胄，哪里受过这委屈。
可脸上还是挂着笑，柔声问道：“晋阳可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将军生气？”
“公主殿下，你做得太好了。”
齐知白挽了个刀花，收刀入鞘。
“给我齐知白当马前卒？把我架在火上烤？好给皇帝找个理由整我？”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李妙真，笑容玩味，低声道：“皇帝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就你一个不是蠢货。”
“可惜是个侧妃生的，还是个女人。”
“因为在我看来，你可比你爹更像皇帝。”
李妙真心头巨震，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齐知白。
齐知白低下身子，一把扯住李妙真的前襟拉到身前。
对着周围大喝道：“大陈晋阳公主，感念我归义军死难将士，愿为我归义军持旗开路！”
“魏三！旗来！”
“是！”
身后骑士把那面用马槊改的军旗递来，齐知白接过一把塞在李妙真怀里。
十几斤重的马槊撞得李妙真一个趔趄。
天家自有威仪，李妙真稳了稳心神，理了理被抓得一片狼藉的前襟。
刚才要给齐知白牵马确实有些小心思，可现在为归义军持旗……
她李妙真是真的千肯万肯！
“将士们，这边……”李妙真举起军旗正要引路。
却看齐知白猛地举手道：“且慢！”
齐知白操控着战马，绕着李妙真哒哒走起来，对着周边百姓道。
“我归义军一偏师，自徐州而起，一路打穿辽人防线回归。”
“汉家将士凯旋，岂能不夸功？焉敢不夸功！”
“我！齐知白，南陈镇国公之孙，归义军大将军。阵斩辽人牛录额真一名，白甲巴牙喇七名，甲兵无算！攒贼头九颗！”
说着从马鞍上解下那些干巴巴的首级扔在地上。
“我，魏三！归义军马军队正，阵斩辽人白甲巴牙喇三名，马甲兵九名，甲兵无算！攒贼头七颗！”
……
李妙真看着脚边的首级渐渐堆成小山，甚至忘记了害怕。
百姓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小小的京观，一片死寂。
自从大陈迁都临安，偏安一隅，多少年都没见过京观夸功的盛景！
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万胜！”
就像是一颗火星骤然点燃了人群！
“万胜！万胜！”
欢呼声震耳欲聋。
淮水惨败几乎打碎了大陈的脊梁。
辽人议和使团前段时间进了京，甚至放出话来，大陈举国无一是男儿。
百姓们憋了一口气，却无可奈何。
这一座小小的京观却猛地给百姓出了口恶气！
人群中有那老书生涕泗横流，连连道：“有如此劲旅，国朝当兴！国朝当兴！”
齐知白高举拳头大喊：“这一路，我归义军儿郎阵亡八十七人！”
“今日也昭告父老，我归义军永记不忘！”
“英魂不灭！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英魂不灭！
李妙真看着被齐知白三言两语带动起来沸腾的人群。
心里的危机感愈发浓重。
如今城门夸功，朝廷再无一丝封锁消息的可能。
自己三个兄长都不在临安。
大皇子去岭南平土司造反，二皇子去荆襄监督水患……
三皇子现在还在淮水前线。
至于父皇……若是父皇靠得住，局面怎会闹到如此地步。
她正想着，抬头就和马上的齐知白对了个眼神。
齐知白仿佛没看到她的忧心忡忡，仍是咧嘴一笑。
“公主殿下，夸功完毕。”
“镇国公府。”
“头前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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