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间堆满了电影碟片和书籍的公寓里，烟雾缭绕。
宁皓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板被他踩得吱吱作响。
桌上的剧本草稿，封面上写着《疯狂的石头》，旁边是他自己画的分镜草图。
这本该是他最得意的作品，此刻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口。
电话铃声响起，他一把抓起。
“老张，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我说皓子，你魔怔了吧？为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重庆剧组，折腾我好几天了。”
“少废话，快说！”
“行行行，我托人问了，就那么点信息。
导演是个叫吕睿的年轻人，北影肄业，没听说过。演员也都是些跑龙套的，什么黄毛、徐山争，都是生面孔。”
这些信息宁皓已经知道了，毫无价值。
“剧本呢？剧本是什么路数？”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听说是多线叙事，讲好几拨人抢一块玉石，黑色幽默，还全是方言。
怎么，跟你那个本子有点像？”
宁皓的心猛地一沉。
何止是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皓子？皓子？你还在听吗？”
“老张，”宁皓的声音有些干涩，“再帮我个忙，把他们制片人的电话搞到手。”
“你要干嘛？你可别乱来啊！”
“我就问问。”
宁皓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自己的剧本。
“创意撞车？”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闪过，但立刻被他否定了。
这个圈子，创意撞车的多了去了。
但不可能连结构、风格、主题都一模一样！
这他妈不是撞车，这是追尾！还是连环追尾！
半小时后，手机震动，一串重庆的号码发了过来，后面附着名字：刘国栋，制片主任。
宁皓点上一支烟，调整了一下呼吸，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粗犷声音。
“喂？哪位？”
“您好，是罗汉寺机械厂的刘国栋，刘厂长吗？”宁皓的语气变得客气而疏离。
“是我，你谁啊？”
“我姓王，北京一家投资公司的。”宁皓面不改色地开始胡扯，“我听朋友说，你们在重庆拍一部非常有意思的电影，叫《疯狂的石头》？”
电话那头的刘国栋，警惕性立刻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知音的兴奋。
“哎哟！北京的投资人？有眼光啊！我跟你说，我们这片子，那可真是绝了！天才的本子！”
宁皓的心又沉了一分，他强作镇定地笑问：“哦？怎么个天才法？刘厂长方便透露一点吗？我们对这种新颖的项目很感兴趣。”
“方便！太方便了！”刘国K栋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像是炫耀自己家的孩子，“我们导演，那真是个鬼才！你想想，一块价值连城的翡翠，三拨人马，国际大盗、本地笨贼，还有个一心想把它占为己有的保卫科长，阴差阳错全搅和到一块儿了！你说这故事带劲不带劲？”
宁皓捏着手机的手，指节开始发白。
这些，全是他剧本里的核心设定。
“听起来是很有意思，”宁-皓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飘，“有什么精彩的桥段吗？”
“桥段？那太多了！”刘国栋的嗓门更大了，充满了自豪，“我给你说个我们刚拍完的！那个香港来的骗子，叫麦克，开一辆破桑塔纳，非要在车屁股上贴个纸糊的宝马标志，到处跟人吹牛！结果被人追尾了，他还理直气壮地喊：‘牌子！别摸我（BMW）！德国货！’哈哈哈！你说绝不绝？！”
“轰”的一声。
宁皓的大脑一片空白。
“别摸我”。
这三个字，是他前几天喝多了，跟助理吹牛时随口想出来的包袱，觉得有趣，就记在了草稿纸的背面。
除了他自己和助理，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电话那头，刘国栋还在兴高采烈地剧透。
“还有那个笨贼，一口青岛话，被警察追得满街跑，嘴里还不停地喊‘我顶你个肺’！这台词，都是我们吕导原创的！现在全剧组都学着说！”
“啪嗒。”
手机从宁皓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毯上。
他整个人僵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手脚冰凉。
这不是追尾。
这是入室抢劫。
对方不仅抢走了他的孩子，还给他穿上了自己亲手缝制、从未示人的衣服。
一股被侵犯、被戏耍的巨大愤怒，席卷了他全身。
他想立刻飞到重庆，揪住那个叫吕睿的导演的领子，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愤怒过后，是更深的无力感。
证据呢？
他没有任何证据。
剧本没有注册版权，只是一堆锁在抽屉里的草稿。那些灵光一闪的台词和包袱，更是口说无凭。
他去了，只会被当成一个碰瓷的疯子。
公寓里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宁皓俯身捡起手机。
他没有再打电话，也没有摔东西。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开始分析这个看不见的对手。
*一个北影的肄业生，名不见经传。*
*却能精准地“偷”走我脑子里的核心创意，甚至包括那些最隐秘的细节。*
*他不仅能偷，还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一群合适的演员，拉到一笔能开机的资金，并且把这个草台班子捏合成型。*
这个人，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剽窃者。
他是一个执行力强到可怕的怪物。
一个真正的敌人。
想通了这一点，宁皓心里的愤怒，竟然诡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冰冷的战栗。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那本熟悉的剧本草稿。
他没有撕掉它。
而是拿起笔，在“疯狂的石头”五个字旁边，重重地写下了另外四个字。
——《疯狂的赛车》。
“你想玩，是吗？”
“好，我陪你玩到底。”
“我不仅要拍，我还要比你拍得更快，拍得更好！”
“到时候，就在电影院里，看看咱们俩，到底谁的石头，更硬！”
……
重庆，罗汉寺机械厂。
“卡！过了！”
吕睿放下手里的DV机，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黄毛饰演的黑皮从下水道里狼狈爬出，脸上挂着荒诞又真实的惊恐。
完美。
就在他准备喊下一条的时候，一个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中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检测到关键人物“宁皓”敌意锁定，宿主求生环境发生重大改变。】
【支线任务“宿敌的诞生”已开启。】
【任务描述：原创者宁皓已确认你的“剽窃”行为，并将你锁定为头号假想敌。他的追击，将成为你在这条路上遇到的第一块磨刀石。】
吕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
“终于来了。”
“这场龟兔赛跑，兔子终于发现，乌龟不但在跑，而且已经跑到他前面，开始挖坑埋雷了。”
他收回目光，冲着片场所有人吼了一嗓子。
“全体都有！收工吃饭！今天加个菜，刘厂长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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