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
这个词绝对是当下这个时代最具震撼力的词汇。
没有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词的攻击。
陈洪生也不例外。
他豁然转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村民们也举目四望,一并寻找。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村长冯山。
陈洪生咬牙切齿的说道:“冯山,青天白日,你竟然如此污蔑老夫清白!”
“立刻跟老夫去衙门,把这件事儿辩个明白!”
冯山讥讽的说道:“去衙门?我乐意之至!”
“而且我敢保证,去了衙门,你就回不来了。”
陈洪生虽然恼恨,但心里也有些犯嘀咕。
冯山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污蔑自己造反,甚至连去衙门都不怕。
“你凭什么说老夫要造反?”
“就凭你目无律法!”
“老夫犯什么法?”
“侵吞朝廷地产!”
陈洪生愣住了:“老夫什么时候侵占朝廷的地产了?”
冯山大声喝道:“村中的水塘是陈氏宗祠所有,这是你刚才说的话吧。”
陈洪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对啊,那确实是宗祠的所有,老夫没说错。”
冯山怒道:“放肆!”
“陈洪生,你胆大包天,连朝廷的地产都敢侵吞!”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底下的土地都是朝廷的,什么时候成了你陈氏宗祠的私物?”
“按照燕刑统户婚律第七章第六条的规定,冒占官田,最高杖一百,徒三年!”
这番话,打了陈洪生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辩解。
村里的田地都是有主的,而水塘没有。
没有主的地,默认就是村里的公共财产。
而公共财产,普遍都认为,支配权是在宗祠的手里。
几十上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人跑出来说水塘是朝廷的。
可问题在于,水塘这种无主的地,它不是真的没有主人。
它有!
而且它的主人,是所有人都必须要跪拜的对象。
那就是皇帝。
说白了,这种情况,朝廷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下那么大,无主的地也很多,朝廷也管不过来。
可一旦有人要拿这件事儿做文章,朝廷肯定要管。
霸占皇帝的土地,那不就等同于谋反嘛。
陈洪生的气势,瞬间弱了一大截,片刻之后,才开口替自己辩解。
“老夫不是那个意思,水塘肯定是朝廷的嘛,老夫指的是水塘里面长出来的东西,像是菱角啊茨菇之类的。”
“这些都是村里人种的,陈霄收购这些,给村里交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你们说对不对?”
陈洪生还试图拉拢村民。
然而他刚才的举动,已经把村里人都给得罪了。
一时间竟是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藏在人群中的陈顺、陈利俩兄弟,见周围的人都哑巴了,急得不行。
见实在是没有人愿意出面,陈利背过身去,故意捏着嗓子,喊了一声:“族长说得对。”
陈洪生终于盼来了一声“驰援”,紧跟着说道:“冯山,你听见了,他们都觉得我说得对。”
冯山冷笑一声,道:“谁说他说得对,站出来。”
霎时间,陈利就感觉无数双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大哥陈顺也立马跟他拉开了距离,一副深怕被血溅到的样子。
文婶踮着脚指着陈利,道:“村长,是陈家老三说的。”
冯山道:“陈利是吧,你出来。”
陈利嘴角抽抽,努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但这个笑比哭还难看:“村长,不是我。”
他身边的一个妇人立刻补刀:“村长,就是他,我都听见了。”
“这家伙还故意尖着嗓子讲话,生怕被人听出来。”
陈利恨不得踹这个妇人一脚,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儿,他也确实没有那个胆子。
站在原地左摇右晃的,就是不往前走。
冯山见状,干脆来到了他跟前:“你说陈洪生说得对?”
“我……我……那个……啥……村长你吃了吗?”陈利顾左言他。
冯山道:“我问你,水塘里面的茨菇,你种过吗?”
陈利道:“那玩意哪里用得着种啊,自己就长起来了。”
不远处的陈洪生听到这话,脸都绿了。
蠢得跟猪一样!
冯山又看向其他村民:“你们呢?种过茨菇吗?”
村民异口同声的回答道:“没有!”
冯山道:“既然没有人特意去种植,水塘里面的茨菇,就是野生的草木。”
“按照燕刑统当中的规定,野生的动物、草木,百姓都可以自行捕杀、采集,用以换钱、换粮维持生计。”
“私下的以物易物,不必缴纳税费。”
“而拿到集镇、县城等地方兜售,则需要向朝廷缴纳税款。”
“村里人在朝廷的水塘中,采集野生的草木卖给陈霄挣钱,这是符合燕刑统规定的正当行为。”
“至于陈霄,他采购茨菇也是非常正当的行为,如果他有本事,把茨菇变成商品卖出去,也自有朝廷来向他收税,轮不到你一个族长来向他要钱!”
“陈洪生,你要记住,你能管的只是宗祠里面的事情。你向村里人收钱,维护宗祠,那是你们陈氏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但你没有资格向一个做正当生意的人收钱!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就向衙门递交状纸,让县老爷来评断这件事儿。”
这番言论,把陈洪生驳斥得哑口无言。
他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一旦反驳,就坐实了自己越界收钱的行为。
但要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离开,作为族长的颜面,可就彻底扫地了。
良久的沉默后,陈洪生对着村民们说道:“我管不了陈霄这个外人,但我还能管得了你们!”
“我刚才说的话,依旧有效。”
“卖完茨菇的人全都到祠堂集合,把你们今日的收成,交一份上来!”
“谁不来,族规伺候!”
撂下这么一句话,陈洪生才转身离去。
村民们再度炸锅。
茨菇是野生的,又不是村里特意种的,卖茨菇挣来的钱,凭啥还要交给宗祠啊。
村民们看向村长,希望他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但村长并没有那个意思,他隔着几丈的距离与陈霄对视,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去。
等到村长的背影消失后,陈霄扭头,笑着跟祖母说道:“没想到那碗猪蹄汤,这么快就起效果了。”
祖母点了点头,看着闹哄哄的村民,淡淡的说道:“陈洪生如果执意跟他们收钱。”
“那他以后在村里的威望,只会越来越差。”
陈霄试探的问道:“祖母,大伯跟小叔那边……”
祖母脸色一沉:“不要提那两个逆子!”
“我就当没生过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