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头牵着孙女的小手,慢悠悠往家晃,柳公钦那大嗓门就在后头撵了上来。
“老爷子!等等!”
周博通不耐烦地回头,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你小子狗皮膏药似的,又黏上来干啥?”
柳公钦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老头真是属刺猬的。脸上却挤出一丝笑纹,凑近了点:“瞧您这话说的,伤人心了不是?我是来给您送宝贝的!”
他故意把“宝贝”俩字咬得贼响亮。
“宝贝?”周博通嗤之以鼻,上下扫了他两眼,嫌弃得不行,“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憋好屁!”
柳公钦心里直犯嘀咕,自个儿是刨了这老头家祖坟还是怎么着,咋就这么大偏见?偏偏这老头嘴上不饶人,却也没真摆出个冷脸让自己滚蛋。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嘿,这别扭劲儿,不就是老了以后的陈雪薇嘛!难怪他应付起来有种诡异的熟练感。
他也不客气,胳膊一伸就自来熟地搭上了周老头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老爷子,多大岁数了?还学人家小姑娘玩傲娇?累不累啊?”
周博通没听过“傲娇”这词儿,但一听味儿就不对,脸一黑:“放屁!老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哪儿娘们唧唧的了?”
柳公钦笑嘻嘻地撤开胳膊,手揣进裤兜里摸索着,故意吊胃口:“真不要?那我可收起来了啊?”
“去去去!”老头不耐烦地挥手,像赶苍蝇,“老子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你小子少拿地摊上糊弄人的假货来忽悠!”
他心里已经给柳公钦定了性,八成是在古玩街哪个摊子上淘换了个自以为是的“传家宝”,跑来自己面前显摆。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那些个小贩,张嘴就是商周古物,闭嘴就是祖上秘传,结果拿去一鉴定,嘿,上周的。
柳公钦看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那枚戒指,在指尖掂了掂:“唉,本来还想给您老一个惊喜,得,您老既然看不上,那还是我自己留着当个念想吧!”
周博通刚想再怼两句“谁稀罕”,眼风扫过柳公钦的掌心,话头瞬间卡在嗓子眼,眼珠子都定住了。
那只是一枚素圈银戒指,光秃秃的没有任何宝石镶嵌,朴素得甚至有些寒酸。岁月的磨砺让银质不再耀眼,泛着温润柔和的旧光。
内圈里,两个姓氏的刻痕清晰可见,紧紧挨着,仿佛融进了彼此的笔画里。
下一秒,这小老头身子一探,手疾眼快地,一把就将那戒指抢了过去!
柳公钦乐了,这老头身手还挺利索!他本来就没打算拿这玩意儿换什么,抢去就抢去吧。
戒指一入手,周博通整个人就僵在那儿。
他手指捏着那冰凉的小圈,指腹在那两个几乎磨平的篆字上反复摩挲,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点刻痕重新摁深一点。浑浊的老眼盯着戒指,眼神却空了,仿佛穿透了银圈,掉进了几十年的光阴长河里。
年轻那会儿,他一穷二白,连个像样的聘礼都凑不出,就是拿这枚银匠铺子里打的素圈,笨拙地套在了她手上。
风风雨雨几十年,多少苦日子咬着牙搀扶着熬过来,这戒指都没离过身。
反倒是日子好过了,锦衣玉食,倒为着回不回北方老家这点破事,吵得昏天黑地,连戒指都都扔湖里了。
手心那点凉意,此刻变得滚烫,烫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紧,余光里的湖光树影都糊成了一片氤氲的水汽。
傻!真他妈傻透了!他喉咙里堵得慌,抿着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
柳公钦看着这小老头沉默得像块石头,嘴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直线,偶尔喉结艰难地滚动一下,半天不吭一声,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心都凉透了,以为彻底失去了,猛然间失而复得。
心里的那块空地儿,好不容易结了痂,你非得再把原来那块肉给硬塞回去,哪有不疼的道理?
周冬儿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只看到爷爷眼眶通红攥着拳头不说话,立刻认定是柳公钦欺负人。
小丫头气鼓鼓地冲过来,抡起小拳头就捶柳公钦的腰:“大坏蛋!欺负我!还欺负爷爷!你根本不是大英雄,是天底下最坏的坏人!”
柳公钦也不躲,大手胡乱在她头顶揉了揉,带着点安抚的力道。
“冬儿。”周博通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沉稳平静,“别闹。”
他挺直了那不算高大的身躯,像一棵饱经风霜却依旧扎根的老树。
小姑娘这才停了手,从柳公钦身边挣开,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乖乖地退回去,重新牵住了爷爷温暖的大手。
“怎么样,老爷子?”柳公钦收回手,抄在裤兜里,眉毛得意地扬了扬,“没蒙您吧?是不是份儿大宝贝?”
“哼!”周博通用力吸了下鼻子,嗓音有点闷,飞快地用袖子在眼角蹭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揣进贴身的口袋里,还按了按,确认放稳当了。做完这一切,才撩起眼皮看向柳公钦。
那眼神,少了之前的嫌弃,多了点复杂难辨的东西。
他神色郑重,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声“谢谢”。
柳公钦最腻歪这种一本正经的场面,浑身不自在,赶紧摆手:“哎哟喂!老爷子您这是干嘛?折我寿呢?我就湖边溜达,运气好,刚好捡着它了!真的!”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虽然过程有点曲折。
周博通哪信这个?他自己在湖里捞得差点背过气去,深知这东西沉在淤泥里有多难找。
看着柳公钦那副混不吝样子,老头儿心里的暖意又多了一分,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不少,也没那么油腻讨厌了。
他一把拉住柳公钦的胳膊,力道还不小:“走!跟我回家!让老婆子也好好谢谢你!”
柳公钦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这小老头怎么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他没忍住,抬手对着周博通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当然,没舍得用力。
“老爷子,您这人情给我有啥用啊?又不是我跟老太太闹别扭!”
“您挑个好日子!老太太生日,或者您俩结婚纪念日,把这戒指往她眼前这么一晃!当个天大的惊喜送给她!老太太那心一软,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到时候,别说您在这儿住个十年八年,您就是想上天,老太太都给您搭云梯!”
“那不行!”周博通脖子一梗,倔劲儿上来了,“该是谁的人情就是谁的!就得当面谢!”
“哎哟喂!”柳公钦简直要抓狂,“老爷子!您想啊,我要是真想卖您这个人情,我找个您俩都在场的时候送,效果不比现在强百倍?”
“您现在拉我过去,弄得跟我挟恩图报似的,老太太心里能没点想法?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周博通张了张嘴还想反驳,柳公钦立马竖起手掌打断:“打住!老爷子,这么着!”
他换了个语气,带着点商量的意思。
“您老要是真觉得欠我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那成!以后逢年过节的,您家包饺子了,炖肉了,顺道给我捎上一碗半碗的,咱爷俩就当交个朋友!忘年交!多好!千万别整得跟开表彰大会似的,我这人脸皮薄,害羞!”
周博通拧着眉头,在心里啐了一口,就你还脸皮薄?还害羞?我呸!
不过,这小子虽然混账话多,但道理似乎也没错,他吭哧半天,最终还是没拗过柳公钦那副无赖劲儿,无奈地挥挥手。
“行行行!随你!不过——”他话锋一转,瞪起眼,“今儿这顿饭,你小子别想跑!必须跟我回去吃!”
柳公钦看着老头儿那副不容拒绝的架势,肩膀一垮,认命地叹了口气:“吃就吃吧……唉。”
周博通瞅着他那副丧气样儿,刚攒起来的那点好感顿时消散了大半,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哼!得了便宜还卖乖!臭小子,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我家门吃顿饭,老头子我还看不上眼呢!”
柳公钦撇撇嘴,只当是文人穷酸还要摆谱:“怎么着?您家老太太难不成是国宴退下来的御厨?”
周博通懒得跟他废话,一把牵起在旁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热闹的周冬儿:“回家!”
这片住宅区紧挨着学校后门,有些年头了,灰扑扑的,一共也就那么几栋,住着的都是些学校领导的亲戚,平日里在建大里干些杂活。
周博通领着柳公钦上了三楼,刚一打开门,一股浓郁的菜香就扑面而来。
周冬儿立马挣开爷爷的手,奶声奶气地朝着里面喊:“奶奶,我们回来啦!”
“回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刚说完,周冬儿就蹦蹦跳跳地蹿进了厨房。
“哎哟我的小祖宗!”厨房里的声音带着嗔怪,“瞧瞧你这一身灰!又去哪儿疯玩了?赶紧洗手去!把你这身花猫衣服换了!”
“小孩子嘛,玩起来哪顾得上干净?”厨房里另一人自然地接过话茬,带着点笑意,“婆婆您别生气,我带冬儿去收拾收拾吧。”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的光影里,一道纤细的身影牵着噘着嘴、脸上还沾着点灰的周冬儿走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柳公钦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几分。
厨房门口站着的女孩,同样一脸错愕,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清澈的眸子里满是震惊。
“林婉清?”
“柳公钦?”
柳公钦喉结滚了滚,心里翻江倒海。
林婉清怎么会在这儿?还帮忙带孩子,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是林婉清先稳住了神。
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目光在柳公钦和他身边皱眉的周老之间极快地扫了个来回,随即垂下眼睫,对着柳公钦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
别问。现在别说。
柳公钦心领神会,那点惊涛骇浪被他硬生生按回肚子里,脸上瞬间挂起那种周博通看了就手痒的、贼忒忒的灿烂笑容。
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推着老头的肩膀就往厨房门口送。
“哎哟老爷子!愣着干嘛?”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子自来熟的热乎劲儿,硬是把僵局搅活了。
周博通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没当场发作。
他看看柳公钦,又看看林婉清,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了然,哼了一声:“认识?”
“熟!太熟了!”柳公钦抢答,笑容不减,“这是我们班长大人!负责监督我这种刺头儿改邪归正的!”
说完,他又冲着厨房里探头出来的秋槿实点头哈腰:“秋姥姥好!我叫柳公钦,柳树的柳,公平的公,钦佩的钦!今儿厚着脸皮来您家蹭饭了!”
秋槿实老太太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个头不高,眉眼温和,但看人时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
她打量着门口这小伙:个头挺高,身板结实,一条胳膊还挂着笨重的石膏绷带,脸上笑得一团和气,可那双眼睛骨碌碌转着,透着一股精明。
他跟自己家这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子站一块儿,画风迥异得有点好笑。
“哦,柳公钦?”秋槿实重复了一遍,脸上也带了点温和的笑意,“这名字大气,听着就有出息。来了好,甭客气,当自己家一样!”
秋槿实心里犯着嘀咕。
自家老头啥德行她最清楚,倔驴一头,能让他带回家的年轻后生,屈指可数。
眼前这小伙子,瞧着不像什么书香门第的斯文孩子,倒有一股子草莽气,偏偏老头子被他推搡着也没真恼……怪事。
要不是这人家里背景硬得能压住老头子,就是他真有什么本事钻进了老头子的心眼儿里。可以前怎么没听老头子提过这号人物啊?
柳公钦立刻摆出一副谦逊恭良、人畜无害的后辈模样,连连点头:“哎!好嘞!辛苦姥姥!”
那副乖顺劲儿,看得旁边的周博通嘴角抽搐,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刚喝下去的凉白开给呕出来——这小子变脸比翻书还快!
周博通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手习惯性地伸进外套内口袋,摸索着。
他指尖刚碰到那枚温凉的金属圆环,就被柳公钦一把握住了手腕。
柳公钦脸上笑容不变,压低声音飞快道:“老爷子,咱们说好的!”
他手上加了点力,愣是把老头子要掏东西的手给按了回去,一边说着,一边手上用力,半扶半架地把老头子往客厅方向带,还不忘回头冲着厨房门口忙碌的秋槿实扬声告别:
“姥姥您先忙!我们爷俩客厅待着,绝不添乱!”
秋槿实看着自家老头被那小伙子架着弄走,嘴唇翕动了一下,手里还捏着一根没剥完的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愣愣地看着。
老头子那欲言又止、罕见地被“挟持”的模样,落在她眼里,新奇又古怪。
她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柳公钦高大却透着点痞气的背影,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深了些。
这小伙子……有点门道。
柳公钦把周博通“押送”到客厅的旧皮沙发旁,这才松开手。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古板的客厅,目光扫过靠墙的书架和墙上挂着的字画,只觉得,确实是冷清,没点儿家的味道。
柳公钦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收回目光,看着老头那张依旧绷着的脸,没忍住,抬手,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周博通的屁股墩儿上拍了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声响。
“哎哟!”周博通捂着屁股,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又惊又怒地瞪着柳公钦,压着嗓子低吼:“混账东西!你干什么!”
柳公钦笑得一脸无辜,仿佛刚才那大逆不道的动作不是他干的。
“老爷子,咱可是说好了的,您要是现在耍赖,”他也压低声音,“我可真拍拍屁股走人了啊!”
周博通被他气得胡子直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沙发里,震得沙发一阵呻吟。
他憋着火,顺手抄起茶几上一本摊开的厚重典籍,没好气地翻看起来,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柳公钦眼尖,扫过那封面上的英文书名——《The East Asian Miracle: Economic Growth and Public Policy》(东亚奇迹:经济增长与公共政策)。
他眼皮一跳,心头瞬间涌上一股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熟悉感。
嘿!这不就是那本……后来被亚洲金融危机啪啪打脸,连作者自己都恨不得回收的玩意儿吗?
柳公钦一个没忍住,嘴角下意识地向上翘了一下,那点笑意藏都藏不住了。
周博通何其敏锐,一扭头就捕捉到了他脸上那抹看好戏的笑,瞬间就炸了:“你个小兔崽子,傻乐什么?”
他语气里满是老学究的训斥。
柳公钦被他这么一激,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又上来了,二郎腿往上一翘,姿态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老爷子,您老还捧着这本宝贝疙瘩啃呢?不是我说,这玩意儿啊,快过保质期了。”
“啥?”周博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懂个屁的经济!这是世行巨著!东亚崛起的密码都在里面!”
“密码?我看是乱码吧。”柳公钦懒洋洋地打断他,身体却微微前倾,凑了过去,“这玩意儿,也就现在还能唬唬人,再过几年,怕是要成反面教材咯。”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博通被他那副笃定的语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追问。
“比如……”柳公钦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神秘劲儿。
“咱们假设啊,我纯粹就是假设!在全球化加速、资本流动空前自由的大背景下,有那么些个地方,政府为了追求短期的繁荣政绩,拼命地依赖信贷扩张来刺激经济,把股市、楼市的泡沫吹得天那么大。”
“底下的银行呢,在宽松的监管下,稀里糊涂地就积累了天文数字的坏账,整个金融系统表面上光鲜亮丽,内里早就千疮百孔了。再加上一个脆弱的汇率制度,比如说死死地盯住美元,就像一座纸糊的城墙……”
他一桩桩一件件,描绘的景象越来越清晰:“这些要命的玩意儿,平时都被经济高速增长的表象给掩盖了,就像一列高速列车,轰隆隆地往前开,谁也看不出问题。”
“可是一旦外部环境风云突变,比如说美联储那边突然加息,或者国际资本嗅到了血腥味,开始大规模恐慌性外逃呢?某个国家的外汇储备,会不会在一夜之间被掏空?货币会不会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暴跌?资产价格会不会瞬间崩盘?然后就是连锁反应,外资跑路、企业倒闭、失业潮、社会动荡……”
“您说,这本经典里,对这种建立在泡沫和脆弱金融结构上的‘繁荣’,以及它崩塌的风险,说得够透彻吗?或者说,是不是有很多人,也可能……包括您老身边某些人,就只看到了繁荣,而选择性地忽略了在金融自由化浪潮下,监管滞后和结构失衡带来的巨大隐患?”
他这番话描述的景象,已经足够骇人,甚至隐隐带出了未来那场金融风暴的狰狞影子。
周博通起初还觉得是这小子野狐禅,瞎掰一通哗众取宠,于是吹着胡子反驳:
“杞人忧天!各国的金融监管体系都在不断完善,经验也在积累!你说的那些‘泡沫’……”
“完善?老爷子,您太乐观了!”柳公钦淡笑一声,毫不留情。
“您指望那些政商关系盘根错节、既得利益集团势力庞大的地方,能在一夜之间长出欧美那种监管的肌肉来?您觉得在真正的巨大冲击下,几艘小舢板,能顶得住索罗斯那种嗜血巨鲸掀起的海啸?”
“到时候,‘货币战争’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血肉横飞的可都是普通老百姓!政府那点所谓的干预,不过是杯水车薪!”
“货币战争?”周博通被这个充满血腥味的词给震了一下,他研究了一辈子经济,书里的理论和数据他烂熟于心。
尤其柳公钦提到的这些,虽然表述不那么学院派,但那内在的逻辑链条和描述的景象,竟隐隐透着一股让他心惊的、超越时代的洞察力。
这绝不是光靠耍小聪明能蒙出来的!
老头眉头锁成了死疙瘩,手里捻着的书页也忘了翻,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柳公钦,像要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看个究竟:
“你这些歪理……依据呢?假设?假设也得讲逻辑!货币崩盘凭什么从泰国开始?你给我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讲不清楚,就是瞎掰!就是信口开河!”
他声音越拔越高,带着老学究特有的执拗劲儿,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柳公钦鼻尖:“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明白!”
柳公钦当场就噎住了。
他还真不懂怎么去解释!他懂的是血淋淋的现实,是97年泰铢崩盘后,曼谷街头萧条的景象;是韩国大企业排着队破产,无数中产一夜返贫、走上天台的新闻。
“我……我这不是单纯假设吗!”
柳公钦有点急了,刚才光顾着嘴上痛快,用“假设”抖机灵,把后世那些板上钉钉的金融危机当预言往外抛,怼得老头下不来台。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他忘了,这倔老头搞了一辈子学问,最恨的就是这种“言之凿凿”却又说不出理论依据的“歪理邪说”。
“老爷子,我这就是……就是瞎琢磨的民间野谈,”柳公钦头皮发麻,连连摆手想糊弄过去,“当不得真,您就当听个响儿……”
“不行!”周博通断喝一声,脸都憋红了,“学问之事,岂能儿戏?你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别想蒙混过关!”
柳公钦真想仰天长啸——我解释个毛线啊!难道拍着你的肩膀说:“老爷子,别激动,我是从十几年后重生回来的,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保真!”
那他明天就得被送进精神病院深造。
故事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