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啊!”柳公钦一拍大腿,显得理所当然,“这不是明摆着吗?所谓不打不相识……”
“谁跟你打了?”陈雪薇没好气地截断他。
“哎,比喻,就是个比喻嘛!”柳公钦笑嘻嘻地凑近半步,下意识地就想伸手过去,给她捏捏腿捶捶背什么的,“您看啊,合则两利,分则……”
他的手还没碰到陈雪薇,一道冰冷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冻得他讪讪地收回爪子。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陈雪薇声音不大,但警告意味十足。
“行行行,不动不动。”柳公钦举手投降状,退后半步,脸上笑容依旧灿烂。
“您看啊,咱们这校刊办起来,绝对是学校精神文明建设的硕果!到时候校领导脸上有光,您这学生会主席带着我们干实事,那政绩……”
“少给我戴高帽。”陈雪薇不为所动,嘴角却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学生会不是我一个人的一言堂,投票结果摆在那里。”
柳公钦歪头看她,眼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半真半假地调侃:“不会吧?以师姐您的脾气……还能不搞一言堂?”
“什么叫以我的脾气?”陈雪薇果然被他激得柳眉倒竖,“我脾气很坏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柳公钦连忙摆手,一脸惶恐,“陈师姐您绝对是我见过脾气第二好的人!温良恭俭让,新时代淑女典范!”
陈雪薇盯着他那张刻意讨好的脸,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的那点火气升起又散,硬是没办法动起真火。
她深吸一口气,追问:“那第一是谁?”
柳公钦眨眨眼,一脸坦然:“除了您以外的其他人啊。”
屋子里安静了半秒。
“你!”陈雪薇终于忍不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颊气得通红。
她狠狠地瞪了柳公钦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甩下一句狠话:“你这份申请,别想过审!”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门被她带得“砰”一声响。
柳公钦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听得出来,陈雪薇最后那句话是带着真火的,看来这次是真没戏了。
得,第一炮,哑火在了自家门口。
柳公钦心里那点刚升起来的火热劲儿,一下子就凉了大半。
他也没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巫漫他们仨,一个人溜达到文山湖边,吹着小风,琢磨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破局。
找林国栋?当然可以。林院长出手,能摁着陈雪薇那头强制执行。
可后头铺天盖地的活动广告,哪样离得开学生会那张皮?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不打算走那条孤家寡人的绝路。
正当他对着湖面死水皱眉,栈桥那头传来熟悉沙哑的喊声:“柳小子!瘟神似的在那儿杵着干嘛呢?”
柳公钦一扭头,脸上立刻像翻书一样,堆砌出十二分的热络笑容,小跑过去:“呦,老爷子!晒太阳呢?”
湖边养鸭的老头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坐在栈桥墩子上,眯着眼看他跑近,哼了一声:“少嬉皮笑脸。脸上都快挂霜了,心里头装着秤砣吧?”
柳公钦脚步一顿,惊讶道:“嘿,您老这眼神够毒的!”
老头白了他一眼,摸出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废话!老头子伺候畜牲几十年,哪个喘气的撅撅尾巴想干嘛都门儿清。你这点道行,还能比畜牲难猜?”
柳公钦一听,也是这个理:“那不能!鸭子好歹嘎嘎叫唤两声,人可蔫儿坏。”
不过,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老头抖出一根烟叼上,又把烟盒往他跟前递了递。
柳公钦摆摆手:“真不抽。”
手却伸进裤兜,摸出个打火机,“啪”一声脆响,凑过去给老头点上。
老头就着他手里的火苗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眼珠在烟雾里盯着他掌心的打火机:“不抽,兜里揣着这玩意儿?”
柳公钦嘿嘿一笑:“这不就为了伺候您这样的嘛!抽烟的,十个有九个半丢火机,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头嗤之以鼻:“滑头!满肚子势利眼!”
“瞧您说的,”柳公钦收回打火机,揣回兜里,“这叫体贴!贴心!懂不懂?”
老头懒得跟他瞎掰扯,砸吧着烟嘴,慢悠悠吐出一口烟圈:“说吧,愁什么呢?刚才看你那脸,跟被老婆踹下炕似的。”
柳公钦叹了口气,在老头旁边找了个干净点的石头坐下。
“跟您老倒倒苦水。我有个朋友,认识好些年了,自认为了解得透透的。最近……嘿,邪门了,突然就摸不准她脉了。”
老头没吭声,只是又吸了一口烟,浑浊的眼睛望着湖面掠过的几只鸭。
柳公钦自顾自往下说:“我这边按老黄历猜呢,人家那边心思早跑马灯似的转八百个弯了,愣是对不上卯榫!”
老头把烟屁股在桥墩子上摁灭,烟蒂随手弹进湖里,溅起一小圈涟漪。他斜睨着柳公钦,嗓音哑得像破锣:
“人呐,平日里怎么处,都熟门熟路,猜个八九不离十不难。可要是遇上坎儿了,心里头憋着火拧着劲儿,你不晓得,还拿平日那套心思去套,能套上才怪!那不是猜不准,那叫瞎琢磨!只能越琢磨,误会越深!”
柳公钦猛地一愣,像被点醒了一样,豁然开朗。
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上辈子他跟陈雪薇绑在一条船上,风浪里同进同退,大事小事都没藏着掖着,自然没这层隔阂。
这辈子呢?他对陈雪薇如今的处境,学生会里那些弯弯绕绕,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啊!猜?猜个屁!
“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而不死是为贼!真一点没说错!”柳公钦一拍大腿,由衷感慨。
“啪!”
老头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劲儿还不小:“小兔崽子!骂谁贼呢!”
柳公钦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笑:“比喻!比喻!夸您老精得冒泡呢!”
老头懒得跟他计较,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粗糙的手在蓝布褂子的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摸出个东西,看也没看,随手往柳公钦怀里一扔。
柳公钦下意识接住,入手冰凉。他摊开手心看——
一枚戒指。
样式极其朴素,甚至有些陈旧,金属圈身磨得光滑,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有岁月沉淀的温润光泽。
老头掸了掸衣服上的灰:“你不是托我瞅着点水里那些亮晶晶的玩意儿吗?昨天清理鸭舍,翻出来这个,被只鸭子叼在嘴里当宝贝疙瘩藏着。瞅瞅,是不是你找的那玩意儿?”
柳公钦看着掌心里这枚朴素的戒指,愣了片刻,随即一股巨大的惊喜猛地冲上头顶。
他之前只是随口跟老头提了一嘴,说帮人找一枚可能掉湖里的老戒指,托他留意鸭子有没有叼到什么亮东西。
本来也就是碰碰运气,大海捞针的事儿……嘿!居然真叫他撞上了!
他腾地站起来,几步跨到老头身边,激动地一把搂住老头那瘦骨嶙峋的肩膀,用力晃了晃:“老爷子!您可真是我的福星!”
老头被他晃得直翻白眼,嫌弃地扒拉开他的爪子:“滚蛋滚蛋!刚骂完我是贼,现在又成福星了?”
柳公钦不以为意,嘿嘿直乐,把那枚戒指攥在手心,感受着金属冰凉的触感和岁月的分量:“您这不是一般的贼,您是偷心贼!偷了我的心!”
“呸!”老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气得胡子直抖,“留着这些话,去跟你那老相好说去!”
老头被他这油嘴滑舌的劲儿给恶心得直哆嗦,只恨不能拿手里的烟头在他那张俊脸上烫出两个窟窿来。
柳公钦握着戒指,看着湖面波光粼粼,想象着某个倔老头看到这失而复得的东西时,那张别扭的老脸会是什么表情?
憋屈?震惊?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道谢!啧,这画面,想想就让人浑身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