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钦眼底那点凶光还没散干净呢。
善茬儿?上辈子他就不是,这辈子更他妈不是!
要是让黄兆坤这孙子当着“救兵”的面儿溜了,回头部队里轻飘飘“自罚三杯”了事,那赵峰、王磊他们,这顿揍就白挨了?
这口气儿,他柳公钦咽不下去!
当然,他脑子清醒得很。
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家教官膝盖踹折了,这事儿捂不住。
等着吧。
他冷眼看着那几个军帽子上前,动作麻利地把他胳膊反剪到背后,一股大力传来,他膝盖窝被猛地一顶。
“噗通!”
柳公钦整个人被死死按在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半边脸紧紧贴着地面。
塑胶被烈日晒得滚烫,烙铁似的,烫得他脸颊生疼,嘴唇磕在粗糙的颗粒上,右眼根本睁不开。
“呸!”
他狠狠啐出一口混着沙土的唾沫。
妈的,真埋汰!
“你们干什么!放开他!”林婉清见他们竟然是先扣押柳公钦,气立刻就上来了,“他才是伤员!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他!”
她猛地冲到那几个军帽子面前,张开双臂去扯那两人,却是根本扯不动。
林婉清看着倒在地上的柳公钦,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决:“爸!你让他们放开!柳公钦是被逼的!是他们先动手打人!”
林国栋看着自家闺女这副拼命的样子,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这事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部队的人在场,真不好办啊……
柳公钦脸贴着地,艰难地歪过头,咧开嘴,朝林国栋的方向露出个带血的痞笑,嗓门还挺大:
“林院长!该咋罚咋罚!我柳公钦一人做事一人当!”
“柳公钦,你闭嘴!”
林婉清猛地回头朝他吼,眼泪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和心疼。
“谁让你一人当了!这事儿算我一份!他们打人就有理了?爸!你要罚他,就连我一起罚!怎么罚他的,就怎么罚我!”
这话一出,林国栋头皮都麻了!
自家这小祖宗!平时温温柔柔的,怎么碰上这小子的事儿就跟吃了火药似的?这胳膊肘拐得也太快了!
他眼神复杂地瞥了眼地上那个混小子,心里暗骂:姓柳的!你小子行啊!刚才问你的时候,还装不熟,转头就把我闺女拐得连爹都不认了?
这小棉袄还没嫁出去呢,就漏风了?
林国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原则要坚持,可自家这颗小白菜……他重重叹了口气,朝那几个按着柳公钦的军帽子挥挥手,语气透着疲惫:“放开他吧。”
军帽子互相对视,看了眼领头人,得到默许后,这才松开手。
身上的钳制一没,柳公钦立刻撑着胳膊爬起来,“呸呸呸”连着又吐了几口沙子,这才扶着腰站直了,那股子油滑劲儿瞬间又回到了脸上。
他朝林国栋微微欠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林院长好。”
“嗯。”林国栋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这会儿心思全在怎么收拾这烂摊子上,还得护着自家闺女别犯浑,实在没工夫搭理这小子表面的客套。
自家的小棉袄啊……就算漏风,那也是宝贝,总不能真连她一起罚吧?再说了,这事儿谁对谁错,水还挺浑……
他干脆没理地上捂着膝盖哀嚎的黄兆坤,直接走到柳公钦面前,先把身边几个军帽子支开到旁边守着,这才沉着脸,压低声音问: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柳公钦眼珠子一转,立刻苦着脸,指着自己吊着的胳膊和脖子上的绷带,又指了指远处躺在地上惨叫连连的田逸轩,还有旁边脸肿得老高的赵峰、走路一瘸一拐的王磊,语气那叫一个委屈:
“林院长,您看我这伤还没好利索呢!那边地上躺着的,是我们班的田逸轩,被那教官一脚踹在肚子上,到现在还爬不起来!赵峰,您看看他这脸,硬生生挨了一拳!王磊腿上也挨了好几下!”
“我们班好好站着军训,那个教官,”他指了指黄兆坤,“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们装蒜,还要动手抓人!林婉清上去理论,差点被扇耳光!我拦了一下,好嘛,他直接不乐意了,要揍我们!”
柳公钦一脸的后怕。
“我这打着石膏,跑都跑不快,我害怕啊!他们围上来就要揍我,我能怎么办?只能……只能被迫招架了一下,谁知道他们这么不经打……”
林国栋听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也是老江湖了,这套添油加醋、避重就轻的说辞还能糊弄他?这里头肯定有不少恩怨。
但现在没必要细问,问清楚了反而容易失去把柄。
等事后慢慢查,把对方挑事儿的证据坐实了,才好给今天这事儿定性,给这小子开脱。
这时,那个领头的年轻军官走了过来。
来人叫孙毅,年纪轻轻肩上扛的衔却不低,周围人对他的态度都透着股恭敬。
他皱着眉,先是扫了一眼地上装死的田逸轩——这混小子一看就是装的,眼泪都没影儿了。
再看看那几个被柳公钦放倒,正被搀扶起来的教官,脸色更难看了。
妈的,一群老兵痞子,被个学生打成这样,部队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孙毅走到柳公钦面前,出乎意料地没有兴师问罪。
他站得笔直,对着柳公钦,竟然微微颔首,语气沉稳有力,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气度:
“同学,让你受惊了。今天这事儿,是我们管教不严,给你和其他同学们添麻烦了。我代表他们,向你们道歉。”
这态度!柳公钦心里那点警惕消散了些。
他这人就这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柳公钦连忙伸手虚扶了一下孙毅的胳膊,脸上笑容真诚了不少:
“孙长官您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这事儿说到底,都是底下个别人太跋扈,仗着身份欺负学生,坏了规矩,也败坏了部队的好名声。您能秉公处理,明察秋毫,我们心里就踏实了!”
孙毅抬眼,目光在柳公钦那张写满“真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没接他戴的高帽,只是郑重地说:
“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真是麻烦孙长官了!”柳公钦连连点头,语气恳切。
孙毅没再多言,摆摆手,示意手下把那几个狼狈的教官带走。
临走前,他又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田逸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带着人转身离开。
黄兆坤眼睁睁看着孙毅就这么走了,连句重话都没对柳公钦说,反而还道了歉?
他挣扎着想开口辩解,孙毅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瞬间把他所有的话都冻死在喉咙里,剩下个满脸死灰。
等军帽子们走远了,林婉清才像只受惊后又愤怒的小鸟,气鼓鼓地冲到柳公钦面前,叉着腰。
她看都没看自己父亲,就那么直接伸出手,帮他把刚才挣扎扭歪的绷带重新挂回脖子上。
林婉清的手指有点凉,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时,带着轻颤。
她咬着下唇,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那眸子里翻涌着太多东西——后怕、心疼、自责,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柔光,看得柳公钦心里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痒得厉害。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要不是林国栋那尊大佛还在旁边杵着,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他真想一把将这丫头狠狠搂进怀里,用嘴堵住那张咬得发白的唇,告诉她:别怕,我没事儿!
“咳咳!”林国栋重重咳了两声,声音里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林婉清猛地缩回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忘我”,自家父亲还在这儿没走呢!
她小脸红透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又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再也不敢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国栋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一个眼神直勾勾恨不得把人吃了,一个羞得脖子根都是红的……这要是还看不出猫腻,他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
再看看柳公钦那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对付黄兆坤、孙毅那帮人手段老辣,在陈怀瑾那儿也混得风生水起……这哪像个普通大一新生?纯纯一只老狐狸!
自家那丫头,傻白甜一个,心思单纯得跟张白纸似的,怎么可能是这老狐狸的对手?
想到这儿,林国栋心里那股担忧劲儿又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