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柳公钦把那张“创业扶持计划”申请表从裤兜里掏出来，又仔细看了看。

互联网概念公司，尤其是在2000年泡沫破裂之前，确实是蒙着一层神秘的金纱，蕴藏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他盘算着，得抓住这波热潮，先攒下第一桶金，等移动互联网的巨浪真正拍岸时，才有资格下场搏杀。

想着，他把申请表小心地叠好，重新塞回口袋，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谋划。

刚走出树荫没多远，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正吃力地抱着一大箱“农夫山贼”矿泉水，摇摇晃晃地往操场方向走。

箱子太大，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侧着身子，像只小螃蟹。

又是她，苏巧巧。

柳公钦眉头下意识就拧了起来，这傻妞，怎么老在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走到她身后，猛地凑近她耳边，故意恶作剧般地大喝一声：“哈！”

“呀——！”

苏巧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猛地一哆嗦，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连人带箱子一起栽倒。

柳公钦眼疾手快，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即将脱手而出的沉重纸箱，只是苏巧巧的小脸就没那么幸运了，一下子撞在了纸箱上，疼得她蹙紧了眉。

苏巧巧惊魂未定，心脏“怦怦”直跳，小脸煞白。

她抬起头，看清是柳公钦，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带着一丝被惊吓后的委屈和埋怨，小嘴微微撅起，但还是礼貌地道谢。

“……谢、谢谢柳同学……”

柳公钦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嘴上依旧没好气：“抱着这么大个箱子，走路还不看路，摔倒了怎么办？”

他单手接过那箱沉甸甸的水，扛在肩上，眉头皱得更紧，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身子上：“这又是谁让你干的？”

苏巧巧低着头，抓着迷彩服的下摆，小声嗫嚅：“大、大家都分配了任务呀……”

“我问你，是谁，给你分配的？”

柳公钦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压迫感。他真是替这傻姑娘着急，被人当驴使唤还不敢吭声！

苏巧巧被他凶得肩膀一缩，声音更低了：“是……是张老师。他给每个小组都安排了工作的……”

张洋？又是这孙子。柳公钦心里暗骂一句，这人真是事儿精！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飞虎队集合点的登记处。

苏巧巧小跑着过去，把柳公钦放在角落的那箱水和其他几箱水指给负责登记的女生看。

“我、我们组的工作……做完了。”她小声汇报，语气带着完成任务后的如释重负。

那负责登记的女生头都没抬，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签到本：“行，签一下名吧。”

苏巧巧连忙拿起笔，在“上午任务”那一栏下，认认真真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苏巧巧。字迹娟秀工整。

签完自己的名字，她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怯生生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柳公钦，小声问：“柳、柳同学……你……是要自己签，还是我帮你签？”

“什么意思？”柳公钦没明白。

“就、就是说……”苏巧巧努力解释着，“我们是一组的呀，两人一组。每次完成任务，都要两个人签字的……”

柳公钦脑子一转，瞬间全明白了。

难怪那天在教学楼门口会“偶遇”她；难怪这几天她总是一副累得快散架的样子。

原来自己早就被张洋和李虎那帮人，强行和苏巧巧分在了一组，而自己这几天不是泡在机房，就是在别的地方躲清闲，压根没露过面。

也就是说……这些天所有分给“两人一组”的繁重任务——搬水、搬椅子、收拾杂物……全都是这个傻妞一个人在默默扛着，一个人干了两个人的活儿。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柳公钦的头顶。

他一把抓住苏巧巧细瘦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旁边僻静处。

“你那天去教学楼找我，是不是就是为了分组工作的事儿？”柳公钦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严厉。

苏巧巧被他凶恶的眼神吓住了，身体微微发抖，眼神慌乱地躲闪，嘴唇哆嗦着不敢回答。

“实话实说！”柳公钦低吼一声，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是、是呀……”苏巧巧疼得吸了口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张老师说……要分组登记……”

“那这几天，两个人的活儿，你都是一个人做的？”柳公钦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苏巧巧看着他盛怒的表情，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怯怯地点了点头：“是、是呀……”

“你傻啊！”

柳公钦气得，手指用力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怎么不跟上面反映？就说我没来，让他们重新分组，或者把任务分给别人。你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儿，累死累活，图什么？”

苏巧巧被他戳得额头一疼，捂着头，带着浓重的桂北口音，委屈又小声地解释：

“因、因为张老师说……没完成任务的……要扣军训分数的呀……我、我一个人……累一点，也没关系……扣分……就不好咯……”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仿佛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柳公钦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难受。

这傻妞！不敢叫他去干活儿，怕得罪人，又不想看到他因为旷工被扣分影响成绩，所以就一声不吭地自己扛下了所有。

她这几天，在食堂快没菜的时候才出现，肯定也是被这双倍的工作量拖住了。

“你是傻子啊你！”

柳公钦看着她这副逆来顺受、委屈巴巴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来气，忍不住又抬手想戳她脑门。

“唔……”苏巧巧下意识地抱着头，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小姑娘明明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此刻却反而在担心柳公钦的情绪，带着央求的口吻，软软地说：“你、你莫要生气了，好不好咯？”

这眼神，这语气，扎在柳公钦心上。他高高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没落下去。

“以后，不准再听他们的了！听见没？”

柳公钦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语气依旧凶巴巴。

“分给你的活，是你自己的，你就干。分给我的，谁爱干谁干！不准再替我顶包！再让我发现你傻乎乎地一个人扛两人份，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想出能怎么威胁这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傻妞，最后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苏巧巧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让她不听老师的话？让她反抗规矩？这超出了她十几年形成的认知，她骨子里的温顺和善良让她无法理解这种“反抗”。

她只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和不知所措。

就在柳公钦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服这个“榆木疙瘩”时，身边突然喧闹起来。

“快看那边！”

“卧槽！吵起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

“就在操场中央啊！好像要打起来了！”

“是计算机系的方阵！教官和学生！”

嘈杂的议论声、惊呼声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柳公钦心里猛地一沉！操！陈志华说过的！林婉清那丫头最近憋着股气，随时可能炸！

“妈的！”柳公钦狠狠骂了一句，再也顾不上眼前这个傻妞了。

他猛地转身，单手撑住旁边的栏杆，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了过去，朝着操场中心冲突爆发的方向，拔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