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的第一步

荔园BBS的后台服务器喘着粗气，风扇声吵得像在拉风箱。

巫漫坐在主控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跳跃，一条条审阅着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新帖和新回复。

柳公钦拖了把吱呀作响的椅子，大喇喇地坐在她侧后方。

屏幕上，一个标题夸张的帖子被顶在最上面——《恶棍教官栽了！缠绷带师弟太酷，食堂上演英雄救美！》

巫漫点进去，评论盖起了高楼：

轻舞飞扬：哇！在现场！那个绷带师弟动作超快！教官连他一拳都扛不住！帅炸了！！！

江湖小虾米：缠绷带都这么猛？兄弟练过吧？求拜师！

至尊宝：我只关心被保护的妹子是谁？好漂亮啊！师弟有福气！

风中的承诺：楼上+1！师妹水灵灵的，跟小白桃似的，绷带师弟好眼光！

爱在西元前：切，有什么厉害的？我看就是哗众取宠！那几个教官，他们是该收拾，但轮得到他出头？

开心果：楼上酸葡萄！我就觉得帅！师弟叫什么名字啊？哪个系的？求联系方式！

我为歌狂：同求！听说师弟看着痞痞的，笑起来有点坏，是我的菜！想和他谈恋爱！

硬盘终结者：楼上姐妹好猛！不过……我男生，我也喜欢他啊！讲义气！够爷们儿！

往事随风：这身手……是体育特长生吗？

忧郁的蓝调：我在现场。只有我注意到他身边那个戴厚眼镜的师姐吗？气质好特别，像古书里走出来的，安安静静的也好美。

李金兑端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凑过来瞅了一眼屏幕，咂咂嘴，语气带着点羡慕嫉妒恨：

“啧啧，柳兄，了不得啊！食堂一战，这就声名鹊起了？全校女生都在打听你名字呢！连男生都惦记上了！”

巫漫没说话，只是眼镜片后的目光微微斜了一下，手指滚动滑轮的速度慢了下来。

屏幕上正好停在“我为歌狂”那句“想和他谈恋爱”和“硬盘终结者”那句“我男生，我也喜欢他啊”的回复上。

机房里微妙地安静了几秒，只有风扇还在不知死活地转着。

柳公钦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臊得慌。

96年的姑娘小伙儿，受港台言情剧和电台情感热线的影响，表达起喜欢来确实比后来大胆直白得多。

“咳咳，”他干咳两声转移话题，手指突然戳向屏幕，“诶诶！巫漫，那条！就这条！停一下！”

巫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至尊宝”发的关于林婉清的那两条评论：

“我只关心被保护的妹子是谁？好漂亮啊！师弟有福气！”、“师妹水灵灵的，跟小白桃似的，绷带师兄好眼光！”

李金兑也看到了，立刻露出一副“我懂你”的笑容，胳膊肘撞了柳公钦一下：“呦呵！柳兄！这是要金屋藏娇啊？生怕别人惦记你身边那小白桃？”

柳公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藏个锤子！我是怕他们白费功夫！”

他下巴朝那条评论点了点，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的痞劲儿。

“删了删了，省得某些人瞎琢磨，做些无用功！”

巫漫握着鼠标的手顿了一下，厚厚的镜片挡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她没看柳公钦，也没看李金兑，光标移到那两条评论上，干脆利落地右键——删除。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反正“荔园”服务器三天两头抽风吞评论，多吞两条少吞两条，谁说得清呢？

“哎哟喂柳哥！救命啊！”角落里传来刘宇带着哭腔的哀嚎。

他正满头大汗地盯着另一个屏幕，上面是服务器负载监控，眼看就要爆表。

“帖子刷得太猛了！后台要顶不住了！这老爷车真要散架了！”

柳公钦踱步过去，瞥了一眼那根惊心动魄的红线，又看看机房角落里堆着的几台布满灰尘的386破铜烂铁，眉头挑了挑。

“刘宇，”他敲了敲桌子，语气带着点玩味，“就没想过，咱们自己组台好点的机器？奔腾100的，搞一台？”

刘宇一听这话，哭丧着的胖脸更垮了，跟揉皱的包子一样：

“柳哥！您别拿我开涮了！奔腾？您知道现在一块奔腾CPU多少钱吗？四千多啊！还有主板、内存、硬盘……我们仨加起来，一个月吃饭钱也就千把块，上哪儿弄钱买零件去啊？梦里啥都有！”

“钱？”柳公钦等的就是这句话，嘴角一勾，露出标志性的痞笑，“我说，你们仨就没想过，利用咱们‘荔园’这个地盘，赚点外快？”

“外快？”李金兑眼睛瞬间亮了，但随即又警惕起来，压低声音凑近。

“柳兄……你、你不会是想搞什么歪门邪道吧？卖……卖数据？搞点灰色地带的东西？这可不行！要掉脑袋的！”

柳公钦气得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滚蛋！掉脑袋的事儿老子比你怕！想点正经的！咱们这‘荔园’是什么？是消息集散地啊！是舆论中心！是学生流量入口！守着这么大一座金山，你们就知道删帖、压缩、修机器？”

他恨铁不成钢地扫视着眼前三个有点懵的家伙。

“我说的赚钱，是用‘消息’，用‘平台’赚！”柳公钦敲着桌子强调，“不是去偷，不是去抢！”

巫漫的思路最快，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静的光：“柳同学的意思……是做刊物？类似校刊、校报？利用BBS的内容，印刷实体刊物销售？”

“诶！对了！”柳公钦一拍大腿，冲巫漫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巫师姐有悟性！纸媒！这是第一步！”

他顿了顿，看着巫漫皱起的眉头，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校里有现成的校报编辑部，对吧？而且办刊要申请，要经费，麻烦得很，还不一定回本。”

“但是，”柳公钦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那部分‘麻烦’，恰恰可能是最容易解决的环节。”

李金兑立刻心领神会，脸上又堆起那种“我懂”的谄笑，猛拍柳公钦肩膀：

“哎呀！瞧我这脑子！忘了柳兄上面有人了！学校审核？那都不是事儿！柳兄，这事儿包在你身上了？”

柳公钦被他这一巴掌拍得龇牙咧嘴，心里暗骂这孙子真是会顺杆爬，把自己架得这么高。

但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应承：“咳……只要你们能拉起一支靠谱的写作、编辑排版、印刷发行的队伍，学校那边的路子，我去想办法疏通。”

“但是啊……”

刘宇挠着头，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柳哥，就算刊号能下来，咱们印出来卖给谁啊？就靠校内这点学生？能赚回印刷费和编辑费吗？别亏本了！”

“格局！格局小了兄弟！”柳公钦摇着手指，一副“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给这三位96年的互联网原住民“降维打击”：

“第一，刊物赚钱，大头从来不是靠学生买那几毛一块的零售！”

柳公钦竖起食指。

“广告！懂吗？咱们把刊物做出来，有内容，有受众，就能去找商家拉广告！食堂窗口、小卖部、眼镜店、文具店、校外新开的那家录像厅……”

“这些地方，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印在全校学生都能看到的纸上？让他们掏钱！一期收个几十上百块广告费，几期下来，机器零件钱就有了！”

李金兑和刘宇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第二，‘造星’！”

柳公钦竖起第二根手指，看向巫漫。

“巫师姐，你不是认识很多常驻‘夜未央’的笔杆子吗？挑几个文笔好、有特色的，重点包装！写点青春伤痕、校园情愫的小说连载，配上点‘忧郁才女’、‘阳光才子’的人设。故事精彩点，吊足胃口。”

“只要有一两个‘明星作者’火起来，追着看故事的人多了，刊物还愁卖？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着商家，是商家求着我们打广告了！”

巫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三，‘相亲角’升级版！”

柳公钦竖起第三根手指，笑得有点坏。

“咱们在刊物上，或者在BBS单独开个‘笔友飞鸿’版块。让那些想认识朋友、谈笔友、甚至找对象的同学，匿名或者化名在上面刊登个人信息和交友宣言。”

“只提供平台，牵线搭桥。”

“大家通过刊物或者BBS认识，写信交流，体验最原始的‘网恋’！这玩意儿，现在正流行着呢！只要人聚过来了，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钱！”

柳公钦看着三人逐渐变得震惊和兴奋的脸，最后抛出了核心：

“最关键的是第四步——平台！”

柳公钦双手一摊，做了一个包容万象的手势。

“当我们有了稳定的读者群，有了影响力，我们就能做得更多！这‘荔园’不仅仅是个论坛，它还能是个桥梁！我们完全可以利用学生会的资源，或者我们自己成立一个‘外联社’，去主动联系校外的商家！”

“服装店、书店、饭店、甚至电脑城！告诉他们，我们有精准的学生客户群，我们可以帮他们在我们刊物上打广告，在BBS置顶宣传，甚至帮他们组织校园团购、新品试吃试用！我们收中介费！收服务费！这才是躺着挣钱的大头！”

柳公钦一口气说完，机房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李金兑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刘宇的胖脸上写满了呆滞，巫漫则死死盯着柳公钦，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那些“流量”、“平台”、“造星”的概念，对他们来说陌生得像天书，但柳公钦描绘的蓝图，又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天……天才啊！”

刘宇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一拍自己大腿，激动得小胖脸红扑扑的。

“柳哥！你真是天才！空手套白狼……哦不，是资源整合！这路子能行！绝对能行！”

李金兑也回过神，猛拍柳公钦后背：“柳兄！高！实在是高！以后你就是我们团队的诸葛亮！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柳公钦被拍得直咳嗽，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咱们先定个小目标——”他伸出食指晃了晃，“赚他一万块！把这破服务器和印刷费先赚出来！”

“一万块！”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96年的一万块，对普通学生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

柳公钦居然说这只是“小目标”？他们看向柳公钦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不可思议

他们当然不知道，二十年后有个大佬的小目标，比他们还要多四个零。

“文学版块儿的内容和作者，我来负责筛选和联系。”

巫漫最先进入状态，推了推眼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有几个经常在‘夜未央’发文的，文笔和故事性都不错，我去问问他们的意向。装订和初步排版，我也可以找中文系印刷社的同学帮忙，成本能压下来。”

“好！”柳公钦点头，目光转向李金兑和刘宇。

“小李，刘宇，你们俩的任务最重。BBS的日常维护不能停，新功能开发，比如那个‘笔友飞鸿’，也要同步进行，服务器……尽量给我顶住！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柳哥放心！我和宇子拼了！”李金兑拍着胸脯保证，这声“柳哥”叫的是心服口服。

“至于学校那边……我去疏通。”柳公钦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了，办刊人手方面，我也有几个人选想拉进来，都是自己人，信得过。”

“哦？”李金兑眼睛一亮，“又是哪位神仙？”

柳公钦摇摇头，笑得有点狡黠：“神仙谈不上，是我宿舍里的几个哥们。”

李金兑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柳公钦的肩膀：“行啊柳兄！讲义气！发财不忘带兄弟！够意思！”

柳公钦没好气地又给了他一脚：“什么发财！是创业！共同奋斗！叫柳哥！”

三人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兴奋和干劲。

“说干就干！咱们先搭起架子！”柳公钦一锤定音，“第一期，咱们就弄四个核心版块儿，求精不求多：

荔园文萃。巫漫负责。精选BBS‘夜未央’等版块的优秀原创小说、散文、诗歌，包装我们的‘校园明星作者’，主打青春情怀和文笔故事性。这是吸引固定读者的核心。

跳蚤市场。李金兑牵头，刘宇技术支持。把BBS‘跳蚤市场’的热门交易信息整理刊登，书籍、磁带、旧自行车、闲置衣物等等，方便大家互通有无，也能吸引实用派读者。未来可以考虑收取少量信息发布费。

星光大道。重点包装造星！介绍我们挖掘的有潜力的校园作者、歌手、乐队甚至体育健将，配上采访和小故事，打造校园偶像！这是吸引眼球和广告价值的关键。

笔友飞鸿。刘宇负责在BBS开辟同名版块同步，刊物上刊登精简版。提供匿名或化名的交友信息发布平台，只刊登编号和简要交友宣言，具体联系通过BBS站内信或刊物反馈渠道，初期可以设个投稿邮箱。

主打神秘感和书信交流的浪漫，吸引渴望社交的同学。这是聚拢人气和探索变现模式的试验田。”

“好！”

“明白了！”

“这就去办！”

三人应声领命，小小的机房里瞬间充满了创业的激情和活力。风扇依旧吵闹，但此刻听起来，却像是为这场创业吹响了冲锋号。

柳公钦看着他们忙碌起来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笑。

他柳公钦，要从这小小的校园BBS开始，搅动整个互联网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