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钦注意到了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小胖子。
“他是刘宇，电脑痴一个。”李金兑凑过来，“柳兄别介意，他就这样，跟机器比跟人亲。”
柳公钦点点头，踱过去，站在刘宇身后，静静地看着屏幕。
屏幕上赫然是 LHA的命令行界面，这玩意儿可是老古董里的老古董。
“李哥，这开学季帖子爆仓，你们全靠这么手动硬塞，那几台386老爷车，内存吃得消吗？”柳公钦笑着问。
李金兑苦着脸：“谁说不是呢，柳兄。帖子删了可惜，存档又没地方放，电脑还动不动就死机给你看。没办法，只能靠压缩，能省一点是一点。”
柳公钦俯身，凑近屏幕，指了指其中一行参数：“刘宇兄弟，你这用的默认参数吧？-m0？”
刘宇茫然地转过头，看看柳公钦，又看看屏幕，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默认省事。怎么了？”
“省事是省事，可也忒慢，压出来的包体积也不够小。”柳公钦嘴角微扬，顺手就把他从椅子上挤开半边，“挪挪，我给你调调。”
刘宇下意识地侧开身子，李金兑也好奇地凑近了看。
只见柳公钦单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几个参数迅速被修改：
“-m3，压缩级别拉高点，压得狠点，体积更小。”
“-x，排除临时文件，别把垃圾也塞进去占地方。”
“再加个-r，递归子目录，省得一个个文件夹点进去。”
“最后-w指定临时文件路径，别在C盘根目录乱放，省得系统卡顿。”
一连串操作行云流水，最后他食指在回车键上潇洒一敲。
奇迹发生了。
之前还跟老牛拉破车似的进度条，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往前窜了一大截，滚动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刘宇原本发木的眼睛一下子定住了，猛地凑近屏幕，脸都快贴上去了。
“快这么多？体积……体积也小了不少！”他看向柳公钦的眼神，从茫然变成了炽热的崇拜，“柳哥！神了！你怎么做到的？”
柳公钦摆摆手，一脸淡定：“小意思，就是些老鸟经验。LHA这老东西，参数就是它的命门。”
李金兑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用力拍了下大腿：“行啊柳兄！真人不露相啊！”
他再看柳公钦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味儿。
不再是看一个靠关系进来镀金的公子哥，而是在看一个微服私访、深藏不露的技术大牛。
紧接着，两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个接一个地提问：
“柳哥！并发承载量要命啊！”李金兑满脸愁容，“人一多，BBS就卡成幻灯片，动不动就‘服务器无响应’！”
柳公钦左手摩挲着下巴：“试试轮询？”
“轮询？”两人不解地重复了一声。
“把访问请求排好队，按顺序挨个伺候。甭管谁先来，都别想一直霸着茅坑不拉屎。公平点，机器喘气均匀了，自然就撑得久。”
他顿了顿，补充道：“用个优先级队列，把发帖、回帖这类核心操作的优先级调高点，别让灌水的把正事堵死。”
“轮……轮询？”刘宇嘴里咀嚼着这个词，眼睛越来越亮，“对啊！排队！不用抢破头！妙啊柳哥！”
李金兑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难题：“还有，校外的哥们想进来看看，慢得跟爬似的，半天刷不出个屁来！急死人！”
柳公钦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
“这个嘛……咱们学校不是有教育网出口吗？找个稳定点的校内机器，搭个代理服务器。让校外用户通过这个代理跳进来访问‘荔园’，速度能快不少。”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就是这代理嘛……得找个‘可靠’的机器，最好……嗯，没人盯着的那种。”
李金兑和刘宇对视一眼，瞬间心领神会，脸上同时浮现出那种“哦~懂了懂了！”的猥琐笑容。
李金兑更是对柳公钦挤眉弄眼：“明白！柳兄！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知道几个实验室的机子，管理员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
三人嘿嘿低笑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快乐。
“还有加载慢！”李金兑乘胜追击，“页面稍微长点，翻个几页就跟便秘似的，半天刷不出来！”
“加载慢？”柳公钦挑眉，“这得看是啥慢。”
“如果是等数据库吐数据慢，静态化能缓解一部分。”
“但如果是纯粹的网络传输慢，用户那边干等着……”他顿了顿，笑着说，“搞个‘预加载’吧。”
“预加载？”刘宇和李金兑异口同声，一脸茫然。
“对，”柳公钦点头，“简单说，就是用户点开一个帖子前，后台先偷偷把下一页的内容给他准备好了，缓存到本地。”
“等他真点‘下一页’的时候，直接从本地缓存里读，嗖一下就出来了，不用再苦哈哈等网络传过来。尤其是那种热门的长帖，效果立竿见影！”
刘宇眼睛“唰”地亮了：“妙啊！这不就是……先把饭盛好，客人一要立刻端上去？减少等待时间！”
“没错！”柳公钦赞许地打了个响指，“不过得注意分寸，别预加载太多，把用户本地缓存撑爆了。”
“而且，只对那些最可能被点开的下一条做预加载，比如热门帖子、用户正在浏览的帖子下一页。别瞎搞，浪费资源。”
刘宇看着柳公钦，眼神里的崇拜简直要溢出来：“柳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全是好东西啊！”
李金兑也是一脸叹服：“柳兄，服了！真服了！你这水平，当新生屈才了！”
角落里，巫漫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她看着那三个脑袋几乎凑到一起的男人，听着他们讨论那些她完全听不懂的“代理”、“参数”、“预加载”、“缓存”，再看看李金兑对着柳公钦那副崇拜又谄媚、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酸涩。
自己辛辛苦苦管理版面，审核内容，笔耕不辍地写引导帖，也没见李金兑这木头疙瘩对自己这么热情过。
结果这个新来的家伙，随便说了几句“代理”、“预加载”，就把他的心儿勾走了？自己费心费力，这榆木脑袋都没一点儿表示……
巫漫咬了咬下唇，带着幽怨和不忿的目光，“嗖嗖”地扎向柳公钦的后背。
正讲解优化方案的柳公钦，猛地感觉后颈一凉，一股如芒在背的寒意袭来。
他下意识回头，正好对上巫漫镜片后那双写满控诉和不满的眼睛。
“？”
柳公钦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其妙。
咋了这是？我招她惹她了？难道是……自己“渣男”的气场太强，隔着肚皮就被这位文艺女青年敏锐地感知到了？不能吧！
他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赶紧转回头，假装没看见。
还没等他细想，李金兑和刘宇又抛来了新的技术细节问题。
柳公钦倒也不介意，看着刘宇那纯粹求知的炽热眼神，还有李金兑那虽然市侩但确实想解决问题的劲头，他挺乐意分享点“超前”的知识。
这让他想起上辈子见过的一些技术疯子，他们也是这样，纯粹得让人佩服。
三人聊得热火朝天，时间不知不觉溜走。
“咕噜噜……”一声响亮又突兀的肠鸣，打破了技术讨论的狂热氛围。
刘宇捂着肚子，胖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李金兑和柳公钦一愣，随即都乐了。
“哈哈哈，刘宇，你这肚子叫得真是时候！”李金兑拍着大腿笑。
柳公钦也忍俊不禁：“得，技术研讨会改饭点儿了！走吧兄弟们，祭五脏庙去！”
巫漫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把桌面上散乱的文件袋粗暴地塞进她那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里，拉链拉得哗哗响，浑身散发着“我不高兴”的低气压。
李金兑这才注意到她的情绪，凑过去，带着点迟钝地问：“巫漫，一起去吃饭吧？饿着肚子可不行。”
巫漫看都没看他，冷冷地回了一句：“不吃。”
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
“这怎么能不吃呢？”李金兑不解，开始他那一套“养生经”。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胃口也得吃点，不然把胃搞坏了，多难受啊……”
巫漫猛地转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也没搭理他，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李金兑被瞪得愣在原地，摸着后脑勺，一脸茫然地看向柳公钦和刘宇：“她……这是怎么了？谁惹她了？”
柳公钦看着这钢铁直男，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兄弟！都这时候了还琢磨人家为啥生气？赶紧想想怎么哄啊！”
“哄？”李金兑更懵了，一脸无辜，“又不一定是我惹她生气的……”
柳公钦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这逻辑噎得直翻白眼。
刘宇在旁边看着这场面，肚子又叫了一声，他憨憨地催促道：“李哥，柳哥，咱再不去食堂，真就跟大一那帮饿狼抢饭了！”
李金兑一听“抢饭”，立刻把巫漫为什么生气这种“小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对着柳公钦嘿嘿一笑：
“对对对！先吃饭！吃饭要紧！走走走，柳兄，我知道哪个窗口的肉给得多！”
他拉着柳公钦就往外走，仿佛刚才的困惑从未发生过。
柳公钦被他拖着，回头同情地看了一眼巫漫消失的门口，又看看身边这个一门心思扑在干饭上的“奇男子”，只能摇头感慨。
“兄弟，听我一句劝。”
“嗯？”
“答应我，这辈子坚持单身。”
“啊？为啥？”
“别问。问就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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