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

日上三竿，金乌巡天。

柳公钦翘着二郎腿窝在树荫下，像个看戏的老大爷。

远处操场上，一帮穿着迷彩服的新生正被教官训得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他被分配进了“飞虎队”。这名字听着威风，其实就是个病号营。

领头的叫李虎，瘦得像根会走路的竹竿，张嘴就是大碴子味儿的东北话，指挥人干活时那叫一个来劲：

“那谁，去给教官送箱水！”

“你，去把横幅挂高点儿！”

这官儿不大，瘾不小啊。

柳公钦胳膊上打着石膏，人高马大的，人坐那儿自带三分凶相，李虎瞄了几眼，愣是没敢过来碰这硬茬子。

病号营里莺莺燕燕的，小姑娘们半天功夫就分出了山头。

一拨是“舔虎派”，围着李虎哥哥长哥哥短的，就指望以后少干点活；另一拨是“武松派”，主打一个“凭啥要我干”，跟李虎对着刚。

这出宫斗剧还没演到高潮呢，就被巡查的辅导员给掐了。

那辅导员看着年轻，可往那一站就跟个门神似的，眼睛瞪大得像铜铃，浑身散发着凶劲儿。

小崽子们哪见过这阵仗？立马乖得跟鹌鹑一样。

柳公钦心里嗤笑一声。

上辈子在商海沉浮，这种纸老虎他见多了。

你抡拳头他掏枪，你掏枪他准保第一个举手投降。

果然，那辅导员扫过他这边时，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转头就当没看见。

这下可算捞着清闲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还没去盘丝洞，女妖精倒先找上了他。

“同学，你这石膏上能签名吗？”有个胆大的女生上前问。

柳公钦一撩刘海：“签呗。不过，签了就要对我负责，我胃不好，医生建议我多吃软饭。”

“呸！流氓！”女生红着脸跑了，没过五分钟又带着姐妹团杀了回来。

“同学，你这手怎么伤的？”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挤到最前面，语气带着好奇。

柳公钦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痞笑：“英雄救美呗。一条胳膊换人家姑娘一条命，值了。”

“骗人！”马尾女生咯咯笑起来，往他这边又挪了半米。

“不信？”柳公钦左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在指间灵活地翻转，“看好了。”

硬币在他指缝间穿梭，时而消失，时而重现。几个女生不知不觉围了过来。

“哇！怎么做到的？”一个圆脸女生惊呼。

柳公钦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少林寺学的绝活儿，方丈亲传。”

“又骗人！”女生们齐声抗议，却都笑得前仰后合。

“好吧好吧，其实是跟我爷爷学的。”柳公钦突然正经起来，眼神带点追忆的温柔。

“他老人家以前是赌神弟子，靠着这手艺吃遍大江南北，最后折了条腿，再也风光不起来，临了把这手艺传给了我，说‘小子，别学我’。”

女生们一时分不清真假，面面相觑。

当时港台电影流行，这群十八九岁的大学生，多多少少都看过《赌神》。柳公钦这么一说，顿时让她们脑补出了一段少年赌神英雄救美的悲壮戏码。

柳公钦忽然大笑：“这你们也信？”

“讨厌！”圆脸女生作势要打他，被他灵巧躲开。

“男女授受不亲哈。”柳公钦眨眨眼，“当然，对我这样的正人君子除外。”

“呸！”马尾女生笑骂，“就你还正人君子？”

“怎么不是？”柳公钦挺直腰板，“坐怀不乱柳下惠知道吗？我是他后人。”

“我看是‘左拥右抱柳公钦’还差不多！”一个短发女生插嘴。

柳公钦不以为忤，反而凑近她：“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嘴上功夫了得，不正说明我是真君子吗？”

女生们爆发出一阵笑骂，引得其他病号纷纷侧目。

柳公钦游刃有余地穿梭在莺声燕语里，荤素段子信手拈来，土味情话张口就出，撩拨得几个女生脸蛋红扑扑，嘴上骂着“流氓”，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不远处，李虎正和几个讨好他的女生说话，目光时不时瞥向柳公钦那边。

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去，不屑地撇撇嘴。

“李领班，你别理那种人，”眼镜女生压低声音，“我听人说，他手上的伤，是在校外跟人打架，给人打折的。”

“真的假的？”李虎皱眉。

“千真万确！”另一个女生附和，“我老乡说他亲眼看见的，他被三个人堵巷子里揍，最后是警察来了才散！”

李虎冷哼一声：“也不知道哪来的小混混，居然混进咱们新大。”

“就是，”眼镜女生轻蔑地瞥了眼那群女生，“也只有那些没见识的才会被他骗。整天油嘴滑舌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就是！”另一个女生小声应和。

李虎阴沉着脸，死死盯着柳公钦那边，特别是那几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生，在心里的小本本暗暗记下几笔。

他整了整袖标，挺直腰杆：“行了，等会儿叫她们几个，去把那边的横幅再检查一下，别被风刮走了。”

女生们立刻殷勤地应下，小跑着去告知任务。

李虎站在原地，又看了眼柳公钦，发现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眼神像能透视，看得他心头莫名一虚，赶紧别过脸去。

柳公钦确实捕捉到了李虎那点心思。

嫉妒混着自卑，包裹在虚假的权威里，可怜兮兮而不自知。

“柳公钦，”马尾女生突然认真地问，“你到底是哪个系的啊？”

“我？”柳公钦摸着下巴，“我是‘忧郁系’的。”

“说真的啦！”

“成，”柳公钦压低声音，“其实我是计算机系的。”

“啊？学这个出来后能干什么，修电脑吗？”有女生问。

这是纯纯的偏见啊，学计算机的就是修电脑，学心理学的就能读懂人心，学化学的出来就要造苯山，然后蹲局子……

“你还真说对了！”柳公钦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以后你们要是谁的电脑坏了，欢迎随时联系我，对了，只接晚上的单，白天不接。”

女生们又是一阵笑骂。

柳公钦喜欢这种感觉——轻松、随意，不需要思考每句话的后果。上辈子他活得太累，这辈子他决定换个活法。

树影婆娑间，他瞥见李虎正在和刚回来的教官说着什么，两人不时看向自己这边。

柳公钦无所谓地耸耸肩，继续他的“魔术表演”，把一枚硬币变进圆脸女生的衣领里，引起一阵尖叫。

“柳公钦！”短发女生红着脸问，“你有女朋友吗？”

“怎么？你要应聘？”柳公钦挑眉，他没想到现在的女大学生这么大胆，这才十八九岁就如狼似虎，到三十岁怎么得了？

“谁、谁要应聘了！就是好奇！”

柳公钦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

“停！拒绝大话西游台词！”

柳公钦大笑：“好吧，目前空缺。不过招聘要求很高——要能忍受我时不时的消失，接受我半夜的突发奇想，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女生们不自觉地前倾身体。

“要能让我吃上软饭。”柳公钦一本正经地说。

女生们集体翻了个白眼，却都忍不住笑了。她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李虎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中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咯吱作响。

柳公钦注意到了，却毫不在意。他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重生时光，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活着。

至于别人的眼光？上辈子他在乎得够多了，这辈子，去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