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父皇，杀弟开心吧？

李泰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李世民，脸上掠过一丝讶异，着实没料到李世民会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他脑中倏地闪过一段记忆，自打李世民登基之后，从贞观二年起，关中地区的灾害便如影随形般接连而至。

更确切地说，这十七年来，关中乃至河北等地的灾患几乎就没真正停歇过，总是隔三差五便会冒出一桩灾祸。

朝野上下，早已对此议论纷纷。

不少人私下里嘀咕，说这全是因为李世民干下了杀兄弑弟的勾当，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特意降下这些灾厄作为惩罚。

甚至还有人偷偷揣测，或许得等李世民退位之后，天下的灾害才能彻底平息。

显然，这些流言蜚语并非对李世民毫无触动。

听了李泰的话，李世民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定定地看向他，神色显得格外认真。

李泰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臣听说，父皇向来是以汉文帝为榜样的？”

李世民愣了一下，没想到李泰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他早已不止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过此事。

于是，李世民笑说道：“没错，自三代以来，若论有徳有治有望的君主，莫过于汉文帝。

“朕的确以他为榜样，只是不知能否真正做到他那般境界。”

李泰当即应道：“既然如此，父皇之前的做法便是没问题的。”

李世民听了这话，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李泰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便有些迟疑地追问道：“你这话……是何用意？”

李泰见状，嘿嘿笑了两声，缓缓开口：“汉文帝历来评价甚高，可他当年做的某些事，也并非尽善尽美，甚至可以说有些薄情呢。”

李世民听了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闷哼一声，问道：“话怎能这么说？”

李泰却没接他的话茬，转而抛出一个问题：“如今太子兄长造了反，儿臣想问问父皇，有没有打算把他处死了？”

李世民一听这话，顿时皱起了眉头，心里纳闷：好端端地聊着天，怎么突然扯到这事儿上了？

他也清楚，李泰此刻问出这个问题，恐怕另有深意。

他沉默片刻，老实摇了摇头：“没有。”

刚知道李承乾想造反时，他还有些犹豫，可一想到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能狠下心来呢？

这确实是李世民的真心话。

李泰望着李世民，缓缓说道：“可汉文帝当年做过的一些事，父亲您不会不知道吧？

想当年，汉文帝还是代王的时候，被大臣们迎回长安登基。”

“他为了稳固自身地位，向朝中那些拥立他的大臣们表明自己与吕氏势不两立的决心，可是把自己与吕氏女子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处置了啊。”

李世民听到这里，瞬间陷入了沉默，他还真把这一茬给忘了。

李泰见李世民似有触动，便继续说道：“父皇，您杀了哥哥和弟弟，可自古以来，杀兄弑弟的何止您一人？

“周公不也杀了管叔吗？”

“郑庄公不也杀弟？”

“可也没见有多少人揪着这事不放。”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儿臣就不一一列举了。”

“其实，在历朝历代的皇室之中，杀兄弑弟的事并不罕见，虽说算不上合情合理，却也绝非什么惊世骇俗的奇事。”

“汉文帝杀子这事，比起您的所作所为，恐怕要薄情得多吧？”

“毕竟‘虎毒不食子’啊！”

“您想想，汉文帝的名声那么好，都被你吹捧为三代以来最好的君主了，您这点事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

“只要您当一个好皇帝，让大唐国力强盛，开拓更大的疆土，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那么我大唐必定会被世世代代铭记，父皇您也定会成为千古一帝！”

李世民听着这番话，眼中渐渐亮起了光芒，他释然一笑，缓缓说道：“倒是朕着相了。”

没错，汉文帝不也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虽说他在人品上也有些瑕疵，但这瑕疵也算不上多么严重。

不过李世民很快就反应过过来了，笑骂道：“汉文帝是三代以来最好的君主，又不是朕吹捧起来的，这不是读书人一直都这样说嘛！”

李泰接口道：“至于那些灾害，正所谓‘天理昭昭，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过是些别有用心之人故意编排出来诋毁您的，父皇不必放在心上。”

“说不定过几年，各地的气候自然就变好了。”

李世民听了，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心里也暗暗点头。

李泰知道，南北朝时期的小冰期如今已近尾声，往后的气候想必会慢慢好转起来。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李泰，心中颇有感触，原本他跟李泰说这些，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没想到李泰竟能一语道破他的心病。

这时，李泰又凑近了些，带着几分狡黠说道：“何况父皇，您就说实话，把四叔杀了，您心里到底是不是挺高兴的？”

李世民摸了摸胡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话刚到嘴边，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巴掌就朝李泰拍了过去，李泰反应极快，瞬间闪到了一边。

“好好聊着天，怎么突然动手打人啊？”李泰嘟囔着。

李世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心里确实痛快，可这种事怎么能往外说呢？

若是传了出去，那还得了？

他连忙掩饰道：“朕……朕只是觉得，手足相残，实在是令人痛心啊！”

李泰撇了撇嘴，对李世民这番话显然是半信半疑。

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正想接着跟李世民说赈灾的事，李世民却先开了口：“说起太子，他的性子虽说变成了这样，但以前还是挺温和的。

“以前大家都说你性情凉薄，朕也确实担心过，怕你将来若是当了皇帝，你的那些兄弟们一个都活不了。”

“但最近朕仔细观察下来，发现你倒也不至于那么狠心。”

李泰心中了然，原来自己之前的种种表现，早已在李世民心中留下了印记。

褚遂良等人的话虽然对李世民有影响，但影响最大的，终究还是李世民平日里的观察。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便话锋一转：“父皇，儿臣想问问，让我参与赈灾的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儿臣真有办法。”

李世民听了，有些无奈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着急？

“太子如今虽然不行了，可你还年轻，何必这么急于参与朝政，为自己积累名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