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随意地指了指牢门外的一块空地,侍从们立刻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在牢门外摆上了一张铺着锦垫的胡椅。
李泰施施然坐下后,便定定地看着牢中的侯君集,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侯君集原本身材魁梧,气势逼人,可这几日的牢狱之灾,早已磨去了他大半的锐气,头上的头发白了将近一半,脸上布满了污垢与憔悴,只是眉宇间那份深入骨髓的孤高神色,依旧未曾改变。
他实在没想到,今天来见自己的竟然是李泰,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用那嘶哑得几乎不成调的嗓子说道:“没想到我侯君集落得如今这般田地,最后能来见我的,竟然是殿下您……劳烦殿下挂心了。”
李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问道:“侯君集,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听到这话,侯君集眼中立刻流露出几分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李泰见状,也不恼,又道:“这里的环境,和你当年那奢华的侯府相比,怕是有天壤之别吧?”
侯君集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李泰。
李泰想了想,又道:“不过,总比在战场上好多了。
战场那才是真正的修罗场,刀光剑影,尸横遍野,你连那样的绝境都能忍受,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侯君集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求生的欲望,语气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恳求:“殿下,我知道如今我的处境艰难,不知道殿下能为我做些什么?
只要殿下能保我出去,别的不说,我侯君集这条命以后就是殿下的了。
以我这双手、这身本事,殿下日后必定有很多用得上我的地方。”
李泰突然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问道:“你以前,也是这样跟太子兄长说的吗?”
侯君集闻言,顿时一愣,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随即露出几分尴尬,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李泰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这人都到了这般田地,竟然还不死心,还想着攀附钻营。
他看着侯君集,缓缓说道:“这次太子谋逆一案,父皇让我负责彻查,他让我告诉你,这一次,他是真的帮不了你了。”
“什么?”侯君集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李泰继续说道:“如今朝廷上已经有不少大臣给陛下上书,说你蒙蔽太子,怂恿他谋逆,罪大恶极。
他们都请求陛下杀了你全家,以儆效尤。”
侯君集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浑身都在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看着李泰,从李泰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中,看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假话。
他心里顿时恨极了那些上书的大臣,更恨自己落到这般境地,这个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恶劣太多了。
别的不说,负责来这里审他的竟然是李泰,李泰与太子向来不和,而他偏偏是扶持太子李承乾谋划造反的人,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李世民的一些态度。
李泰又怎么可能轻饶他?
恐怕就算他本来没有多少罪过,李泰也会往死里加,更不要说他现在犯下的确实是滔天大罪。
一股让他喘不过气的恐慌,第一次在他心底蔓延开来。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陛下……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说着,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死死地盯着李泰,眼中充满了哀求:“殿下,我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我啊!”
“只要能活下去,我愿意做您的一条狗,任凭您驱使,绝无二心!”
李泰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面有些不痛快,缓缓说道:“侯君集,父皇对你可不薄啊!”
“当年在高昌国私藏珍宝,那般贪赃枉法,父皇都没有深究;”
“两年前有人举报你预谋不轨,证据都快摆在眼前了,父皇也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治你的罪。”
“自古以来,哪有皇帝能做到这份上?”
“父皇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奈何你不知死活,非要触碰他的底线。”
“这件事无论放在谁面前,你都是该死的。”
“凡事可一,可再,不可三。”
“你侯君集自视甚高,嚣张跋扈,做错事,犯下逆天大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如今哪里还有脸面在这里求饶,我安敢用你?”
说到这里,就连李泰也是有些感慨,前世他读到唐史时读过这一段,心里不得不承认,李世民虽然最后杀兄杀弟囚禁父亲,但是它对他这些老部下,那真的是好到没话说。
“你住口!”侯君集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李泰,李泰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剥开了他最不堪的一面,让他感到无比的羞辱,仿佛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都被赤裸裸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你一个黄口孺子,乳臭未干,也配来教训我?”
“当年我为陛下征讨四方,扫平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玩泥巴呢!”
“我要见陛下,我要亲自跟陛下解释,陛下不会这样对我的!”
旁边的韦挺见侯君集竟敢对魏王如此不敬,立刻厉声喝道:“放肆!魏王殿下岂是你能羞辱的?”
李泰摆了摆手,示意韦挺退下,然后冷冷地对侯君集道:“父皇不会见你的。”
“不,不会的!”侯君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里充满了偏执的希望,“只要让我见到陛下,陛下一定会饶我一命的!”
“我是他的爱将啊!我们有过多少生死与共的日子!”
李泰摇了摇头,语气笃定:“父皇饶你一命?”
“以前或许会,但这一次,绝对不会。”
侯君集咬了咬牙,强压着内心的恐惧,问道:“为何?”
李泰叹了口气,道:“因为你扯上了我的兄长啊!”
“你再怎么是父皇的爱将,能比得上我兄长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吗?
“你这一次,可是把他害惨了。”
“你不死,他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