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让李泰审太子

这其中最震惊错愕的，莫过于褚遂良了。

他直挺挺地愣在原地，目光定定地落在李泰身上，心头翻涌着无数个问号：这当真还是他平日里认识的那个李泰吗？

依照他对李泰的了解，此人绝不可能站出来为太子求情啊，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蹊跷？

他猛地回过神来，后颈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顺着额角往下淌，瞬间浸湿了鬓角。

他暗叫不好，自己怕是又要惹上大麻烦了。

恍惚间，他仿佛还能看到刚才李世民说话时，目光若有似无地往他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深意，让他后脊背阵阵发凉。

就在两天前，他才在李世民面前直言不讳地说过李泰的坏话，尤其提到李泰性格凉薄，可如今李泰的所作所为，与他当初的描述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哪里是什么性情凉薄的王子，分明是个看重兄弟情谊、心怀仁爱的皇子啊！

往轻了说，这是他识人不明，看错了李泰；可往重了说，李世民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与李治勾结，刻意抹黑李泰？

他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自己一个当朝重臣，平白无故站出来力挺李治、贬低李泰，如今再看李泰今日的表现，他当初说的那些话，反倒更像是扭曲事实的谗言了。

可天地良心，他绝对没有收受李治半点好处，只是打心底里不喜欢李泰的行事作风，觉得若是让李泰登上皇位，定然不会是个体恤百姓的明君，这才仗义执言。

偏偏他这番作为，只怕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李治。

只是眼下这局面，他纵有千言万语想辩解，也根本不是时候。

而李泰这一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朝堂上不少人都暗暗点头称赞。

就连站在一旁的长孙无忌，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惊讶。

虽说他先前也隐约推断出李泰或许会站出来为太子说话，可当李泰真的挺身而出、言辞恳切地为太子求情时，他还是对李泰这份审时度势的决断力感到意外。

李泰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份心智确实不一般。

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治，见李治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对这个外甥的不满又深了几分。

再看向李泰时，他暗自思忖：这孩子有这般手腕和心性，倒不妨再多观察一段时间。

眼下，先帮他一把也好。

念及此，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对着御座上的李世民拱手行礼，朗声道：“陛下，诸位皇子与太子手足情深，感念圣恩，兄友弟恭，这都是陛下平日教导有方啊！”

李世民听了这话，心里果然舒坦了不少，脸上露出几分欣慰。

他看向长孙无忌，说道：“你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如今出了这等事，你也该说说，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

长孙无忌连忙回应：“回陛下，臣以为魏王殿下所言极是，此事确实应当彻查清楚，辨明其中的是非曲直，方能服众。”

李世民缓缓点了点头，抬眼扫视着满朝文武，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之中，谁愿意担此重任，去查清这其中的原委？”

众大臣一听这话，方才还微微松动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了。

一个个都像受惊的鹌鹑似的，纷纷低下头，谁也不敢应声。

就连刚刚还主动开口的长孙无忌，也垂下了眼帘，装作没听见。

谁心里都清楚，这桩案子牵扯到太子，十有八九太子是脱不了干系的，这时候谁揽下这差事，无异于蹚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李世民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轻轻“哼”了一声，又把头转回来看着李泰，问道：“魏王，你觉得，这事儿交给谁去办才好？”

李泰抬眼看向李世民，见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嘴角忍不住轻轻扯了扯。

李世民的心思，他大致已经猜到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打心底里不太愿意牵扯到这桩案子里，可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他了。

他定了定神，说道：“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或许可以交由三司会审。”

李世民一听这话，当即摇了摇头。

三司会审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牵扯的衙门太多，涉及的官员也繁杂，最后审出来的结果，未必是他想要的。

而眼前的李泰，显然很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结果，所以最好的人选，其实就是李泰。

于是他开口说道：“不必了。你既为太子喊冤，又与他是兄弟手足，虽说往日里关系不算亲近，可朕向来是信任你的。不如，这事儿就交由你去查一查，如何？”

李泰听到这话，微微愣了一下——果然，这活儿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他迎上李世民那带着鼓励的目光，心里清楚，这个差事怕是不好推辞了。

他当即拱手领命：“既然父皇信任，儿臣便接下这差事，定当竭尽全力，还太子兄长一个清白。”

李世民听到他最后那句“还太子一个清白”，心里更是满意，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定了。还有其他事吗？若是没有，便退朝吧。”

今日朝堂上再无其他要事，李泰随着众朝臣一同退出大殿。

走到殿外时，正好遇上了长孙无忌。

想起刚才在殿内长孙无忌帮自己说的那番话，李泰主动上前，对着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舅舅方才为太子兄长仗义执言。”

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语气看似随意地说道：“无妨，太子也是我的外甥，帮他说几句公道话，也是应当的。”

“只是这查案的重担落在了你的肩上，其中的是非曲直，还需你仔细甄别，才能真正还你太子兄长一个清白啊。”

李泰自然听得出对方这话里的场面话成分，但还是客气地回应：“舅舅放心，我定会秉公办理。”

长孙无忌细细打量了李泰一番，心中暗忖：这孩子当真是个人才啊。

李世民让他去查这案子，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秉公办理，李世民心里清楚，李泰不可能完全秉公办理；

李泰自己也明白，他做不到绝对的公正。

可他说出来的话，偏偏就带着一股要秉公办理的诚恳劲儿，这朝堂上的虚与委蛇、滴水不漏，他倒是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看来，自己以前对李泰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了，这孩子身上，还有很多他没看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