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堂上的大臣们,无论分属哪个派系,也无论平日里支持哪位皇子,此刻都齐齐缄口不言。
实在是眼前这桩事太过棘手,无论是出言指责太子,还是为太子辩解求情,都绝非明智之举。
若要为太子求情,难免会被视作太子一党。
可如今的太子,分明已是扶不起的阿斗,这时候沾染上他,不啻于沾了一身洗不净的污秽,谁也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傻子。
可若反过来请求严惩太子,众人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李世民对太子毕竟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是他的长子,是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储君,这份父子情分绝非寻常。
此刻若真顺着话头严惩了太子,将来李世民哪天念起旧情后悔了,定然不会怪罪自己,只会把账全算在当初劝他严惩的大臣头上。
所以,谁也不愿当这个可能引火烧身的傻子,朝堂上便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世民目光扫过一众沉默的大臣,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眼神隐晦地朝李治的方向瞥了一眼。
此时的李治还没有从刚才跟长孙无忌的谈话中脱离出来,有些神游天外,不停地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长孙无忌,
他可是嫡三子,又年少声名不显,朝廷帮助他的大臣数量可不多,长孙无忌对他是否支持,是一个极为重要的事情。
若是长孙无忌不支持他,而他毫不吝于断掉一臂,这是一个他难以承受的损失,所以他急于找出问题所在。
李世民却见李治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声不吭,也没有站出来说句话的意思,眸中不由闪过几分失望。
可自从李泰与李治在府中谈论的内容传到他耳中后,他便想看看李治会有什么举动。
他清楚,往日里太子与李治关系亲近,说是兄友弟恭也不为过,可到了这般境地,李治却始终沉默,未免显得有些凉薄。
他又转向李恪,皱了皱眉,见李恪也低着头不说话,心中不由暗叹:一个个都这般靠不住。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泰身上,想起李泰先前递上的奏报,开口问道:“魏王,这个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李泰迎上李世民的目光,从那眼神中捕捉到一丝鼓励,顿时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朗声道:“启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周围的大臣们闻言,都齐刷刷地看向李泰,想看看他究竟会说些什么。
不少人都知道李泰与太子素来不和,料想他此刻站出来,多半是要趁机落井下石。
尤其是站在一旁的褚遂良,悄悄往李治那边挪了挪,他一向喜欢李治温和的性子。
前几日向李世民禀报消息时,李世民曾问过他,谁能接过太子的担子,他当时推荐了李治,而非李泰。
褚遂良对李世民说,李泰性格凉薄,若他当了太子,将来登基后,兄弟们恐怕难以善终;而李治为人宽厚仁慈,爱护兄弟,若他继位,兄弟们定然能得以保全,即便是被废的太子,将来也能保住性命。
他原以为这番话能说动李世民,可李世民听后却只是沉默,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这几日,褚遂良一直在琢磨,自己的话到底哪里不妥,他总觉得,以李泰的性子,此刻定会借机指责太子,这也是他不看好李泰的原因。
李泰感受到众人的目光,却丝毫不见紧张,他对着李世民说道:“父皇,太子兄长虽被人举报有谋逆之心,但其中的是非曲直,尚未查清,此刻实在不宜妄下定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儿臣与太子兄长素来不算亲近,这话想必朝中诸公都知晓。”
“可即便是如此,儿臣也愿以项上人头、手中爵位,乃至所有身家性命作保,太子兄长此次行差踏错,或许只是被奸人蛊惑。”
“还请父皇彻查此事,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让太子兄长只承担他应负的罪责,万万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李世民听着这番话,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甚至带着几分不悦,可眼底却悄然掠过一丝欣慰,这正是他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他已经杀兄杀弟了,难道还要杀子吗?
他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李泰。
朝堂上的大臣们却炸开了锅,纷纷窃窃私语,谁也没想到李泰竟然会为太子求情。
他们见李世民脸色严肃,都暗自捏了把汗,心想李泰这番话怕是要触怒龙颜,多半要倒霉了。
另一边的李恪,见李泰这般与太子不和的人都站出来为太子说话,又看了看李世民的神色,想起先前李泰跟他说过的一些话,心中一咬牙:连李泰都能站出来,我与太子关系尚可,难道就不能为他求个情?
或许,这正是父皇想看到的。
于是,李恪也上前一步,奏道:“启禀父皇,儿臣也认为,太子兄长素来仁厚,断不会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想必是被人蛊惑,还请父皇明察。”
其他几位皇子见李恪也站出来支持李泰的说法,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父皇怎会愿意看到兄弟相残?
他让李泰先开口,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啊!
他们纷纷在心里感慨,李泰果然有手段,竟能精准拿捏住父皇的心思。
紧接着,众皇子也纷纷站出来,对着李世民说道:“儿臣等也恳请父皇彻查此事,还太子兄长一个清白,不能让他蒙受不白之冤。”
李世民看着下面纷纷出言求情的儿子们,又扫过那些大臣,心中那股憋闷消散了些许。
虽然他们反应慢了些,但终究还是顾全了这份兄弟情谊,保住了皇家的体面。
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那些依旧沉默的大臣,问道:“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大臣们见皇子们都这般表态,哪里还不明白李世民的心思,纷纷上前说道:“魏王殿下所言极是,太子殿下纵然有错,也该查清原委,让他只承担应有的罪责,万万不能让他承担不该有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