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舅甥疏离

“舅舅多礼了。”李泰笑着上前一步，扶起长孙无忌，语气亲昵，却佯装责怪，“你我乃是至亲，这般多礼，传出去反倒让人笑话了。”

长孙无忌闻言一怔，抬眼看向李泰，只见李泰笑容和煦，眼神却深不见底。

若是往日，李泰即便这般说，举手投足间也难免带着几分皇子的架子，可今日，他态度亲和，言语间如沐春风，反倒让长孙无忌心中一凛。

这未必是好事，李泰的手段愈发深沉了。

想起李泰前几日派人送来的两封信，长孙无忌暗自叹了口气。

李世民如此雄才大略，生下的儿子又怎会是平庸之辈？

若是李泰始终是从前那般性情，他或许还能拿捏几分，可如今李泰的所作所为，分明在说“今时不同往日”。

这般人物，即便有自己扶持，将来能否驾驭得住，还未可知。

看过那两封信后，他甚至开始重新评估，李治这个外甥，到底还值不值得自己倾力扶持。

长孙无忌应了一声，心头百般感慨翻涌，面上却挤出几分和煦的笑意，开口说道：“听闻殿下近来偶感风寒，一直闭门谢客，不知殿下的身体如今可大安了？”

李泰听了这话，朗声打了个哈哈，语气轻快地应道：“有舅舅挂怀，我这点小毛病早就无碍了，劳您费心。”

说着，他抬眼看向长孙无忌，目光深邃了几分，又问道：“对了，不知舅舅看过我先前送去的那两封信，心里可有什么感想？”

长孙无忌闻言，沉吟片刻，竟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殿下的心思，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周围的人听着两人对话，只当是在说些寻常寒暄的话，看不明白其中暗藏的机锋，只瞧见两位皇亲国戚手拉手闲聊，一派亲近和睦的模样。

那些不太熟悉他们的官员，心里暗暗点头，觉得这长孙无忌是打定主意要站在李泰这边了。

他们转念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以李泰的才华与出身，长孙无忌选择站队于他，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两人正聊着，又有几位身着朝服的皇子走了过来，纷纷向李泰行礼问候，几人相互见礼，气氛倒也融洽。

李恪看着李泰周旋于众人之间，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里暗暗叹息，又生出几分莫名的羡慕。

李泰只因是文德皇后的亲生儿子，这天然的身份便让朝中盼着他登上储君之位的人不在少数，可见文德皇后在世时积下的恩德与留下的政治遗产有多深厚。

毕竟人人都知晓，文德皇后贤良淑德，昔日曾为不少犯错的大臣求情，那份体恤与恩情，总让一些老臣记挂在心，如今自然会对她的儿子多几分关照。

再看自己这边，境况可就差太远了。

他身为隋炀帝的外孙，身上流着杨家的血脉，而李家毕竟是推翻了杨家天下才得的江山，从某些意义上面讲，大臣们都是造反的帮凶。

单凭这一层关系，不少大臣心里对李恪便难免存着芥蒂，是以李恪想要一朝跃龙门、登上那个做梦都想的位置，难度比起李泰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李恪正暗自思忖，心头百感交集之际，忽然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本就有些出神，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见方才还在与人闲谈的李泰，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关切的神色。

“三哥，看你脸色不太好，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李泰的声音温和，带着真切的关切。

李恪闻言，脸上挤出几分笑意，摇了摇头说道：“并无大碍。”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又带着几分沉重的语气补充道：“只是心里有些担忧太子兄长，毕竟他这一次犯下的过错实在太大了。”

说着，他神色一凛，话锋微微一转，带着试探的意味问道：“说起来，还真不知道四弟对太子这事有什么打算？不如先跟咱们兄弟几个透个底，也好让诸位兄弟心里有个谱，一同商量着办。”

李泰听了这话，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神情，握着李恪的手腕又紧了几分，连声道：“三哥能这么说，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正打算跟你提这事儿呢。”

他语气恳切地说道：“依我看，太子兄长毕竟与咱们是骨肉相连的兄弟，这次他犯下大错，咱们做兄弟的没能及时察觉、好好规劝，本就有失责之处。”

“况且太子既已犯错，自有父皇定夺，想必不会轻饶，可我近来听不少大臣议论，都想着要对太子下狠手，恨不得将他彻底扳倒才甘心。”

李泰话锋一顿，目光扫过周围，带着几分痛心说道：“咱们自己兄弟，可不能跟着落井下石。依我之见，不如咱们联合上书给父皇，恳请不求父皇饶恕太子这一次，只求从轻发落，三哥觉得如何？”

李恪听了这话，脸上那若有若无的笑容瞬间僵住，不由得愣住了，再次看向李泰时，眼神里满是意外。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在他和许多人看来，李泰与太子的矛盾素来深刻，所有人都觉得他定会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即便不如此，也该袖手旁观才对，却万万没想到李泰竟想主动出面救护太子。

他想从李泰眼中看出些什么，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真挚认真，仿佛这番话真是发自肺腑。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旁人或许能对太子落井下石，但他们这些做兄弟的绝对不能，否则若是被父皇李世民知晓，不知会如何看待他们。

想通此节，李恪郑重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四弟放心，既然你有这份心意，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你，到时候咱们一同上书，恳请父皇对太子从轻发落。”

李泰对着李恪拱手一礼，恳切地说道：“那就要劳烦三哥了。”

听到这话，李恪忍不住朝长孙无忌那边瞥了一眼，正好瞧见李治正凑在长孙无忌身边，殷勤地说着什么，长孙无忌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在外人看来，这对舅舅和外甥还是一脸亲切的聊着天，可是这其中的苦楚只有李治知道了。

此时的李治心里难受得跟猫爪似的，只觉得事情透着十二分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