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向来觉得自己看人眼光独到,可时至今日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两个外甥。
李泰特意把这封信送过来,那点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无非是想离间自己和李治,好让自己看清,李治这人根本靠不住。
长孙无忌不得不承认,李泰这一手,确实打在了他的软肋上。
他凝望着窗外,久久没有言语,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翻涌:看来,是时候重新掂量掂量,到底该不该把宝押在李治身上了。
“倒是真把他们看轻了。”
长孙无忌心里头有些窝火,活像那终日驯鹰的老手,反倒被鹰啄了眼。
尤其是李泰,竟仿佛能把他的心思看穿看透一般。
不过他也琢磨得透李泰如今的路数,无非是想靠着嫡次子的身份硬撑,摆出一副闭门谢客、不犯错就不会出错的架势。
“你想什么都不做,我偏要逼你动起来。”
这时候的李泰,也正在府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按说太子的事该如何了结,多半会在明天的大朝会上会见分晓。
他早已打定主意不掺和这档子事,倒也没什么太过忧心的。
正这当口,外面通传说李治来了。
李泰听到这消息,先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可转念想起史书里记载的一件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古怪,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甚至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已经猜到,这李治找上门来,是打算干什么了。
“这是……打算过来给我设套?”李泰暗自想着,随即扬声道,“去把韦挺给我找来。”
话音刚落没一会儿,韦挺便匆匆赶来。
他见李泰神色有异,便躬身问道:“殿下唤属下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泰看着他,缓缓说道:“李治要来见我,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我特意把你找来,让你在旁边看着,待会儿按我的吩咐行事。”
韦挺连忙应道:“属下遵命,请殿下吩咐。”
李泰略一沉吟,说道:“你去多找些人来,把这府里该有人的位置都给站上。”
“还有,上次咱们发现那个往皇宫里传消息的探子,你还记得吧?”
韦挺愣了一下,随即回道:“属下记得。只是殿下,突然提他做什么?”
李泰笑了笑,说道:“提他自然有用。你去把他也找来,就在府里找个角落让他站着听着。”
韦挺虽满心疑惑,却还是恭敬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另一边,李治在门房那里等了好一阵子,也没等到李泰召见的消息,心里不免有些纳闷。
他忍不住向管家打听:“敢问管家,我四哥是否正在忙?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他来见我?莫非是嫌弃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该来拜访他?”
管家一听这话,连忙躬身说道:“殿下说笑了,您是魏王殿下的亲弟弟,他怎会嫌弃?殿下是真在忙要事呢!”
“不然,我再去帮殿下你问问?”
李治摆了摆手,故作轻松地说道:“不必了,我再等等便是。”
他心里当然清楚,这种事管家定然做不了主,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
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消息,说可以让他进去了。
李治这才跟着引路的仆从来到正厅,远远便看见李泰坐在那里。
可一进正厅,他是愣住了。
只见李泰脸色瞧着有些憔悴,眼神里竟还流露出几分悲伤。
他再扭头一看周围的情形,就更懵了。
这厅里虽说不算太过狭窄,可乌泱泱地站了二三十号人,各个角落都挤满了伺候的仆从。
这阵仗,顿时把李治给整得有些发懵。
李治本是揣着别的心思来的,可瞧着眼前这情景,心里不禁犯起嘀咕:难不成李泰早就有了防备?
李泰见他进来,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虚弱:“九弟,你特意来看为兄,有心了。想必你也听说了,为兄近来身体不大好。”
说着,李泰还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又添了几分病容。
旁边的韦挺看在眼里,暗暗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殿下这演技,真是越发精湛了。
李治连忙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四哥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见你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了这副模样?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李泰摆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道:“都是心病啊!”
“大哥犯下那般大错,我这个做弟弟的,没能事先察觉,也没能及时劝诫,害得他走到这一步,将来可怎么是好?”
这话听着,倒真有几分兄弟情深的意味。
李泰说着,又想起史书里对李承乾的记载——其实李承乾本不算太差,只是架不住过度的期望与打压,才一步步变得扭曲,最终走上了那条路。
自古以来,那些强势的千古一帝,他们的儿子往往都活得不轻松。
在李泰看来,李承乾落到这般田地,李世民怕是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主要责任。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重重叹了口气,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把对面的李治给整得有些发懵。
李治心里忍不住暗骂,谁不知道你跟太子私底下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却在这儿演起兔死狐悲的戏码,说出去谁信啊?
可眼下这情形,他不信也得装出相信的样子,只得顺着话茬说道:“四哥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太子犯下这样的事,谁也不想看到。只希望他这一次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好改过才是。”
李治话音刚落,李泰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打断他的话说道:“九弟,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两个一起上书,向父皇求情,饶恕太子大哥的罪过,求父皇再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李治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可李泰抓得太紧,根本抽不动。
他心里暗暗叫苦,李世民早就放话了,谁敢上书替太子求情,就以同党论处。
他跟李世民亲近,比谁都清楚父皇这次气得多厉害,真要上了这封书,保不齐自己也得被连累。
他还对那个储君之位抱有希望,实在不想在这种事上冒半点儿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