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来想去,最初觉得支持李治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李治为人单纯,性子中正平和,甚至带些怯懦。
这样的人若是能扶上皇位,将来才最好操控,也最符合自己和家族的长远利益。
反观李泰,从过往的行事来看,性子太过阴沉,手段又带着几分阴险,甚至能隐隐看出他身上有几分凉薄寡情的影子。
这样的人,一来不好掌控,二来即便自己费尽心机把他推上皇位,将来稍有不慎得罪了他,保不齐哪天就会遭到报复,自然不是合适的利用对象。
可话又说回来,若真要扶持李治,李泰反倒成了最大的阻碍。
如何才能把李治推上去,又如何把李泰拉下来?
这其中的门道,还需细细图谋,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有些头疼。
李泰本就不好对付,单从这次太子出事,他选择关门闭客的应对来看,就足以说明此人颇有计谋。
更让他不痛快的是,自己安插在李泰身边的探子,直到现在都没传回过半点消息,让他无法知晓李泰的动向,也就谈不上提前应对了。
正在这时,门外的管家匆匆进来禀报:“郎君,府门外来了位官员,名叫韦挺,说是有要事求见。”
长孙无忌自然知道韦挺是谁,他挑了挑眉,问道:“他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而来?”
管家回禀:“咱问了,他只说有要事需当面禀报,具体是什么事,并未明说。”
长孙无忌略一沉吟,心里已有了计较:韦挺是李泰的心腹,替李泰办了不少事,也算是他身边的得力谋士。
如今韦挺找上门来,看着倒像是来拉拢自己的。
毕竟自己身为国舅,在朝中颇有分量,既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对皇后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确实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从李泰最近的种种手段来看,又觉得不像——以李泰的城府,似乎不必急于在这时候拉拢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李泰如今的做派,越来越让人难以看透。
既然想不清楚,他索性便懒得再费神琢磨,只对管家说道:“让他进来吧。”
说罢,他依旧端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着韦挺进来。
韦挺一进门,便对着长孙无忌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三分恰到好处的笑容。
长孙无忌的表情倒是平淡,开口便问道:“听说殿下近日身体抱恙,不知道如今好些了吗?”
韦挺连忙躬身回禀:“有劳国公挂心,殿下的身体已然好转,只是太医说了,还得静心调养几日才行。”
(没错,唐朝之后,大夫也被称为“医生”或“太医”。)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点了点头,叮嘱道:“那可得小心些,好生静养着,莫要留下病根才好。”
韦挺也顺着他的话应和了几句,双方又客套了几个回合。
长孙无忌懒得再与韦挺兜圈子,直接问道:“如今朝堂内外乱糟糟的,你不在殿下身边帮衬着,反倒跑到我这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莫非是殿下有什么事,需要我这个舅舅帮忙?”
“若是有的话,不妨直说,我与他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但说到底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眷。”
“他要是真有什么难处,只要我能办得到,定会给他办妥的。”
韦挺听着这话,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恭敬敬,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说道:“这盒子里的东西,是我家殿下特意让小的给国公送来的。”
旁边的管家上前接过盒子,转递给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掂了掂手中的盒子,眉头微挑,又扭过头看向韦挺,问道:“除了这个盒子,殿下还有没有别的话让你带给我?”
韦挺连忙回道:“回国公的话,我家殿下说了,这盒子里是两封密信,您一看便知一切。”
长孙无忌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韦挺告退后,长孙无忌打开了那个盒子,看着里面的两颗蜡丸,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这种蜡丸,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派出去的密探用来传递消息的东西。
如今这两颗蜡丸出现在这里,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安插在李泰身边的探子,显然已经暴露,再也不能用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倒也没有太过可惜,不过是损失了一枚棋子罢了。
他随手拿起一颗蜡丸,捏碎外壳,抽出里面的信纸细看,果不其然,正是那个探子写给他的密信。
信里写着,李泰正打算联络二十九位官员,一同弹劾李承乾,准备对李承乾落井下石。
长孙无忌看完,冷笑一声——这封信的内容,无论真假,显然都是李泰故意让他看到的,本身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但他好奇的是另一颗蜡丸里写了什么,于是又拿起第二颗,捏碎后展开信纸。
里面的内容,竟与第一颗蜡丸中的密信几乎没什么区别。
真正让他心头一震的,是这颗蜡丸的原定去处,竟然是送给李治的!
看完信里的内容,长孙无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连带着额头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他紧紧捏着信纸,指节都有些发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将那两颗蜡丸的残骸丢回盒子里,递给管家,沉声道:“拿去烧了。”
管家虽不知为何,但还是老老实实接过盒子,退了下去。
长孙无忌坐在那里,心中翻江倒海——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如此老实的李治,今年不过才十五六岁,竟然就已经懂得收买人心,甚至能把手伸到李泰的府邸里,而被收买的人,原本还是自己安插过去的!
这个李治,平日里表现出的那副毫无心机的模样,与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有这般城府,哪里是什么没有心机的人?
相反,他的心机之深,甚至比李泰更懂得掩饰。
李泰的手段,多少还表露在外,可李治所做的一切,却都藏在暗处,这份心机,怕是比李泰还要深沉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