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疯跑的野驴,转眼间一个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而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陆沉也算是真正体会到了陈寅所面临的难处——面对磨刀霍霍的陈寅,淮安分司体系的官员和淮安衙门的官员们算是真正团结到了一起,想尽一切办法来抵制陈寅的新政想法。
作为陈寅幕僚兼任护卫队队长的陆沉,这个时候也是颇为辛苦,他既需要做好陈寅的个人保卫工作,也需要为其出谋划策,就连平日里出门,还得仔细留意着一些街头巷尾的留言消息——这些小道消息固然虚假居多,却也能一定程度上反应出百姓的真实态度。
而对于这座吃尽盐政红利的城市而言,有太多人是依靠着这种不正当的手段才活下来,因此更多的人对于陈寅的到来,并没有什么积极的一面。
在这个时候,沈约也已经筹备好了新安那边的商行事宜,专门来了一趟淮安,就在山阳的一处叫做摘星楼的茶楼里喝茶,顺便跟陆沉将最近的关键事情讲了一遍。
“我这段时间把整个新安大大小小的茶楼都盘了一遍,才发现这桩生意真是大有作为.......过去这些茶楼要买茶,不光要自己提前垫银子才能拿货,而且最终的货品质如何也没办法监管,不知多少人吃了个闷头亏.......”
沈约兴致勃勃地描绘着自己见过的一切,“咱们这边不光不要他们垫银子,还能提前垫货给他们,这些掌柜的不知道多高兴,就因为这个决策,他们已经提前跟咱们定了今年的行货,差不多有七八万斤,比咱们刚开始预估的还要高出一大截——”
陆沉听到这里,心中也是喜忧参半,道:“可这么一来,咱们的货款压力就太大了.......爹,老实说,咱们现在账面上还差多少银子?”
“其实银子嘛,倒是不怎么缺,咱们新安的乡党们也想加入进来做这笔买卖,他们愿意拿银子进来分红。”
沈约抿了一口茶水,他现在的身份虽然跟过去大为不同,可是这份朴实的性子却改不了,喝的茶叶也都是最便宜的散碎茶。
陆沉微微一怔,道:“看来他们应该查到我的头上了。”
所谓的新安乡党,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来帮一个刚刚成立的小商会,用的理由也是站不住脚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陆沉身后的这尊正三品大员了。
说到底,陈寅的祖籍新安,却没有真正留下跟新安有关联的核心人物,这帮商人们反而只能通过陆沉这个渠道,希望能够牵上这根天线。
听到陆沉这么说,沈约便立刻反应了过来,“那等我回去后,就跟他们把事情说清楚,这个银子咱们就不沾手了。”
“先不急着推出去,这样吧,爹,你回去告诉他们一声,若是真有诚意做这个买卖,那就派人来山阳,到时候再见面聊。”
陆沉不会将新安乡党这扇门堵死,因为堵死以后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有机会能够合作的话,那合作未必不是一件双赢的好事。
沈约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陆沉继续道:“茶的生意基本上没什么问题,盐的生意接下来也要开始了......大人对盐政改革一事颇为在意,决心要清除弊政,刷新吏治,尤其是盐关或许会挪到清江浦,而咱们可以在牛心岛买一块地,作为到时候商栈的位置。”
商栈并非面对普通百姓的商铺,所需要的位置并不用多么核心,关键是地皮面积够大,运输起来也要足够方面,而牛心岛不论设不设置牢城,都是设置商栈的好位置。
沈约连忙答应了下来,他来之前也路过过清江浦和牛心岛,知道那里还是一片荒地,真要买下来,估计花不了多少银子。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说起来咱们的商会马上就要挂牌子,交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一心商会。”
陆沉很早就想过了商会的名字,他进一步解释道:“上下同心,一心出力,何愁大事不成?”
“一心商会,好好好,就叫这个名字。”
沈约连忙记下来,他已经考虑好,回去后就找一个写字写得好的,将牌匾先做出来,免得真要开业了连个名头都没有,那就有些丢人了。
就在二人聊得差不多的时候,隔壁包厢里却忽然传来了议论声,其中议论的主角正是陈寅。
“咱们这位陈大人,五年前那是什么光景?现在是什么光景?”
“说个不好听的,五年前他老人家说什么咱们都得应着,不管事情多难办,那都得去想法子办,可是现如今谁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来两淮,其实就是给朝廷去搂银子的......”
那人停了一句,继续道:“倘若只是给朝廷搂银子也就罢了,可谁不知道陈大人这次能够重新出山,还是亏了浙党出力,真让浙党握紧了两淮这个钱袋子,还不知道多少银子流进了他赵大人的口袋里。”
陆沉听到这里顿时心中一惊,他突然间对隔壁包厢之人的身份颇为感兴趣,这些东西可不是寻常小老百姓能知道,最关键是有些信息就连他自己也不能判断真伪,一时间下意识停止了说话,静静地听着隔壁人的分析。
果然,隔壁的声音继续响起,似乎没有丝毫避嫌的意思。
“当今朝廷自诩为众正盈朝,都是君子,没有小人。可就是这么一个都是君子的朝廷,却在去年接连遭遇了两场大败,其一是在河北大败,八万精锐边军被东虏一战打溃,千里防线上近乎是豆腐渣,被人一捅就穿,以至于东虏的兵锋都直接到了京城之下!”
“打不过东虏,朝廷连过去一直能赢的流寇也快打不过了,陕南一战朝廷前去围剿的五万大军,反过来被流寇吞下了三万,仅剩下万余被打破了胆子的官兵逃回了西安.......”
“这两件事出来后,浙党的领袖钱大人被迫归隐乡下,由赵南生出面主持大局,迫不得已下就把陈寅给放出来捞银子——一旦这笔银子没了着落,到时候楚党、齐党还有关内那些人一起发难,怕是整个浙党都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