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的寒风如同淬了冰的小刀子,在刮过光秃秃的树桠后,吹在人的身上,只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陆沉站在破庙以北的小槐树林里,当初他就是倒在了这里,被沈涤救了性命。
他一步步走进了林中,穿着的靴子碾过冻得发硬的枯草,发出细碎的脆响,顺着脚步往前,远处百步开往则竖起了一只草靶子。
陆沉提起了牛角弓,侧身站定,左手食指第二关节顶住弓身内侧的老茧,那是十余年练习弓箭所留下来的痕迹,比任何护具都要可靠。
右手三指扣弦,手腕微沉,肩胛骨呈现出优美的弧度,整个人的上半身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嗖——嗖——”
噌噌弦响,一支支长箭发出短促而锐利的破空声,箭矢在空中近乎连成了一条线,仿佛卷帘一般,应声纷纷钉在了草靶上,似乎一瞬间就开出了一朵花。
“好箭法!卒长的连珠箭法越发精进了。”
站在一旁的众人纷纷叫好,邵捷、成虎、柳基、王选、冷平洲以及方政等人连忙围拢了过来,脸上透着钦佩的神情。
自从前日回来后,邵捷就去见了陈鼎和诸葛方一面,聊完后他准备告辞离去,却被得知消息的陆沉给留了下来——在这一路上他跟邵捷相处莫逆,也知道了邵捷的家世情况,他同样也是北方的流民出身,家中早已再无亲人。
陆沉知道邵捷跟原先的自己一样,其实根本无处可去,无非就是去城里的馆子或者花街浪荡数日,但终究没有家里的味道,索性就让邵捷留在新安一起过年。
今日就是除夕,陆沉也没有别的事情干,索性就拉着邵捷,叫上成虎、柳基、王选、冷平洲以及其他原先什内的兄弟过来习武,也算是个人校验一下武艺,增添点趣味。
为了让众人多点乐子,陆沉还专门拿出了五两银子,当做今日演武的彩头。谁表现得最为优秀,那么谁就能拿下彩头。
没想到,众人一听之后,就连连摇头,因为现在就连邵捷也见识过陆沉的神射技艺,没人愿意在这方面与他较劲。
无奈之下,陆沉只得宣布自己不参与夺彩,只作为第一个出场给兄弟们加点乐子。
陆沉见了箭靶上箭箭都在靶心,心中也有几分自得,毕竟是百步开外的靶子,非同军中的寻常较艺。
柳基走上前来,他仔细看了看箭靶,摇头叹息道:“表哥,你这般射术,只怕是在军中也是万人挑一了。”
陆沉笑了笑,“好了,接下来这里就让给了你们,人人都要上来展示一番!等会练完了回去吃肉!”
成虎等人则是看向了邵捷,道:“邵三郎远来是客,还请三郎先展示一番吧。”
邵捷摇头苦笑,陆沉一口气直接射出了九箭,箭箭都保持着准头,关键每一箭都是一百多斤的力道,简直可以说得上神乎其神,他在箭术上是绝对没有这般技艺,索性也就不在这个方面献丑。
见众人一副审视的目光,邵捷也没想着藏本事,索性直接来到了一旁的武器架前,将自己的长槊取了下来。
柳基和王选在先前已经见识过了邵捷马上使槊的本事,可谓万夫不当其勇,如今见他打算在地面使槊,也是颇为期待。
成虎和其他人的心情就有些复杂,他们之前就听过柳基和王选对邵捷的评价,说是马上功夫连成虎都不是对手,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索性也专注看了起来。
邵捷握着丈二长的水磨长槊,槊杆用了弹性极佳的柘木,经反复浸油晾晒,坚硬如铁却带着韧性,杆身还裹着一层鲛鱼皮,鳞纹交错处嵌着铜箍,槊头则是八棱形铁制,长近一尺,前端收窄成锐利的尖锋,两端开了血槽,整体透着实战的凌厉之气。
邵捷摆出了一个不丁不二的架势,左臂伸直如铁臂,右臂弯曲拉着槊杆,槊尖斜指地面,将挡在前面的一片枯叶挑飞,紧接着腰身一转,槊杆贴着身侧划出一道弧线,而槊头扫过一棵碗口粗的树干,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将树上的落叶都震落下来,如同雪花飘落。
邵捷丝毫未曾停歇,顺势将槊杆往身后一荡,槊尾直接磕在了后面一棵树的腰部,他接着槊身传来的反弹之力,猛地向前一突,长槊如同一条长龙一般,槊尖直接从树干中间透体而出,整根长槊几乎一半都穿了过去,而槊尖依然闪烁着寒芒。
“好槊法!好武艺!”
陆沉是有眼光的,他拊掌赞叹道:“先前还没仔细见过三郎的槊法,今日仔细一瞧,倒有几分高家槊的影子,可后面又有几分尉迟槊法的精髓,可谓难得。”
邵捷有些不好意思地抱拳道:“哎,一些小把戏,当不得谬赞。倒是陆兄弟好眼光,我幼时曾经机缘巧合下跟一个人学过几年槊法,他的确说过这路槊法取自高家槊和尉迟槊法的精髓,再结合他自身多年的经验融会于一炉,方成此法。”
“可取了名字?”
“没有名字。那人也从未说过这路槊法叫什么名字。”
邵捷摇了摇头,很显然他也没有给这路槊法取什么邵家槊法的打算。
陆沉心中有所猜测,索性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只是让成虎等人继续进行演武。
而刚刚众人在见识过了邵捷的槊法以后,原本心中的不服也都已经彻底消散,事实就摆在眼前,这般刚猛的槊法在地面上都有偌大威力,更别说骑在战马上了。
成虎倒也没有自惭形秽,他也早已考虑清楚,以自己力大的特点,选择了长锏作为兵器,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套颇具威风的锏法,将力大势沉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等锏法结束后,成虎将长锏放了回去,他拱了拱手,脸上泛着红光,道:“当着几位兄弟的面献丑了!”
“成兄弟何必客气?这一套锏法在战场上厮杀怕是无往而不利,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陆沉揽过了成虎的肩膀,脸上浮现出笑容。
紧接着,众人也都继续展开了演练,剩下的人通常要么演练箭术,要么就演练长矛,虽然都是好手,却跟前面几人明显拉开了差距。
众人演练结束后,公推邵捷第一。
陆沉将彩头给了邵捷后,便领着一众兄弟回了陆家的院子,他早早就跟沈约和沈涤说好,今日会来不少人,让他们早早就去东市割了大块的猪肉,买了不少菜,还去称了五十斤村酒。
酒肉加一起虽然花了七八两银子,但对于此时的陆沉来说,这笔钱确实算不得什么,因为光这次的赏银就有一百两,再加上其他零碎的收入,现在的沈家也算是阔绰了许多。
就在众人进了院子里,忽然门外传来了一人的喊叫声。
“陆沉兄弟在吗?我是李贺,有大事要跟您说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