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安寺。
王昀捻起一撮香,放在烛火前点燃,淡淡的檀香味顿时萦绕其间。
与陆沉之前所居住的法照寺相比,妙安寺是新安县正儿八经的大寺庙,其中往来的香客也都是新安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光是每年的香火钱,一般人还真拿不出来。
李义悄悄从殿外踏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大爷,估计也就这两天就要动手了。”
“嗯。”
王昀点了点头,他将檀香插进了香炉中,双手合十。
“等消息传回来后,就立刻以通匪的名义,将沈家父女给抓了。”
“是。”
李义心中顿时一阵兴奋,脸上也冒出了几分油光。
王昀站起身,道:“走吧,今天陪我在这里吃顿斋饭,消消罪孽。”
李义连忙应允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王昀的一个习惯。
每次除掉一个对手后,王昀都会来妙安寺点上一束檀香,吃上一碗斋饭。只是过去每次都是对付的像有品级的官员,或者是同样是盘根错节的地方大族,而非一个区区的流民子。
这让李义有些不以为然,若是这个世道真的讲究报应,只怕这些年做下的恶事,早已让他被天雷劈个把时辰了。
然而,王家也好,李家也好,这些年做了越多的恶事,势力也越来越大。
可见,哪有什么老天爷?
妙安寺的素斋是整个寿州都有名的,几道菜做得都颇具心思,不少人也都是冲着素斋的名头,每逢秋冬就来这妙安寺奉上香火。
大和尚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王昀和李义进了斋房以后,便上了几道斋菜,一道是‘罗汉卧雪’,用了陈年竹荪泡发后撕成细丝,用妙安寺的山泉反复漂洗,再裹上磨得极细的绿豆淀粉,入滚水焯出半透明的质地,光是看上去就显得极为诱人。
王昀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入口是冬腌菜带来的微酸,有效中和了松子的油脂香,最后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花香缠在舌尖,不禁点头道:“这道‘罗汉卧雪’越发用心了,最后是不是加了茉莉花瓣?”
“施主真是好舌头!”
智通师傅笑了笑,双手合十唱了个禅诺,低声笑道:“施主请慢用。”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厢房。
王昀又夹了一筷子,慢声道:“这次办完事后,让过山风的人别留在寿州了,去山东避一避风头。”
“是。”
“这次动了手,上面肯定会怀疑下来,军资被劫走不是一件小事,恐怕压力会不小。”
王昀沉声道:“尤其是那边的人肯定会趁机发难,别留下什么马脚。”
他擦了擦手,继续道:“需得防着万一,若是真有个把人逃了出来,要第一时间灭口,老何那边也得多上点心。”
“总之,斩草要除根!”
新安王家之所以传承百年,到了今天还能兴盛,靠的就是对敌人的狠辣,绝不会留下任何的后患,王昀还想继续往上爬,就绝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尾巴。
......
过山风并非单纯指一个组织,其实这是一个人的外号。
这个人早年间其实是一个读书人,屡试不中,后来家境败落后,家产又遭到了侵吞,于是他索性选择上山落了草,起初是给一股山寨贼人做文书,取了个叫‘过山风’的废号,靠着自身才智,慢慢取得了贼人们的信任,逐渐成了山寨的二当家。
直到有一天,大当家下山抢劫,结果被官兵反过来给剿了,不幸当场就被砍了脑袋,而山寨也被官兵捣毁,过山风只能带着一帮亲信下了山,从此就在两淮、山东做起了买卖,随着买卖越做越大,名头也越来越响。
从此以后,过山风这个绰号逐渐流传于两淮之间,成了方圆数百里有名的悍匪。
朝廷也不是没有派兵围剿过,可过山风的消息十分灵通,每一次都趁着大军集结的功夫就舍弃了老巢,让官兵最终扑了个空。
许多人都在猜测,过山风会占卜,所以才每次都能猜到官兵进军的路线。
然而,过山风本人才知道其中的缘故——他之所以能横行在两淮之间,纯粹是因为他知道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还经常会跟新安王家的地头蛇合作,专门为对方做一些脏事,从而换取生存的空间。
“大当家的,这一次点子太扎手了啊!”
一名独眼山匪连滚带爬地挪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惊惶,“我们的弟兄都没了十来个了,再这么下去,怕是不成啊!”
过山风望着面前的战局,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严格来说,这一次的伏击计划安排得十分成功,山匪们从首尾两处同时发起攻击,令其不能兼顾,只需要完成合围,面前的三十来人也就顺利吃进肚子了。
可问题是,谁也没想到,这支队伍里莫名出现了一个,不,两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其中打头的一个年轻人善使一手连珠箭法,三箭射三匪的绝技让前面的贼人近乎胆寒,而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也不简单,先是用弓箭精准射杀两人,然后提着马槊就展开了冲锋,近乎有一种万军无可匹敌的气势。
倘若如果只有这两人也就罢了,蚂蚁咬大象,靠着数量磨也能磨死这两个人。
可问题是不知道从何处又出现了两个神秘角色,从远处也展开了点射,且这几人分布的位置不同,以至于山匪们连躲都不好躲。
过山分咬了咬牙,脸上浮现出一抹凶狠,“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吃下这一批军资,若是事情没办好,到时候那边怪罪下来,咱们可不好应付。”
说完这番话,他望着独眼山匪厉声道:“老四,老二和老三现在都在对面,他们已经冲了进去,接下来不管如何,你必须要带人杀人进去,不管死几个人,死也要给我死出个样子来。””
“大当家的,我去了,你老人家保重!”
独眼山匪也不再废话,他用力吹响了一个呼哨,高声呼喝道:“兄弟们,并肩子上啊!谁要是敢后退一步,我要谁的脑袋!拿下对面那个射箭的,你们每个人分银子,分姑娘!”
“拿下那个射箭的,分银子,分姑娘!”
原先士气已经低到谷底的众匪终于再次呼喝起来,在银子和姑娘的刺激下,二三十个贼人红着眼睛,嗷嗷叫着往车队的方向冲去。
正在贼人中左右拼杀的邵捷听到了贼人们的呼喊声,他下意识看向了前方,心中顿时起了几分担忧,这下光靠陆沉一个人,真能拦得住这么多的贼人吗?
民夫们也都吓得双腿颤抖,他们眼下还没有跑,可是大多已经面如土色,若是真被贼人们攻破,到时候这帮人估计一个都活不了。
而就在所有人都在担忧的时候,陆沉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
一个人,一张弓,一壶箭。
陆沉再一次发挥出他那超乎常人的箭术,开弓搭箭,箭出如雨。
在短短的刹那间,陆沉接连射出了七箭,其中第一箭射中了冲在最前面的贼人的咽喉,他捂着脖子倒了下去,第二箭则是命中了一个贼人的额头,巨大的冲力将额头直接贯穿,带出了些许红白,第三箭和第四箭分别命中了一个贼人的胸膛和另一个贼人的左眼,同样也是一击毙命。
剩余的三箭也是箭箭不空,将三个见势不妙想要逃跑的贼人,钉在了当场!
远处正看着这一幕的柳基,他张大了嘴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简直就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