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义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沈约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望着李义这个小人的丑恶嘴脸,恨不得直接拔剑杀了此僚。
二人并非初次见面,实则很早就有了仇怨。
当年的李义还没有巴结上新安王家的时候,是平康坊里大名鼎鼎的地皮无赖,平日里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调戏良家妇女,为此当时刚刚回乡的沈约实在看不过去,狠狠地教训了对方几次。
李义生的一副猥琐瘦弱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沈约对手,很是吃了几次亏,也让他深深恨上了沈约,却又对沈约无可奈何。
直到后来李义想办法将女儿送给了新安王家,再加上他本人曲意逢迎,使得他通过王家的关系进了县衙做了吏,并且在短短十年时间里爬上了六房书办的位置,算是彻底压在了沈约的头上,屡屡刁难沈家。
考虑到女儿需要有人照顾的原因,沈约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出头反击。
然而直到有一天,李义一次偶然下见到了沈涤,一时间惊为天人,硬要替他儿子来沈家提亲——实际是上整个新安县里谁不知道李义是色中恶鬼,他明面上为儿子提亲,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染指。
沈约自然严词拒绝,算是彻底跟李义撕破了脸,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要积极地让陆沉迎娶沈涤的缘故。
如今的沈家,已经处于被豺狼觊觎的状态了。
沈约心中明白,这恐怕又是李义为了为难自己,当即站出来怒道:“李黑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分明对我沈家有所图谋,才用了这般绝户的手段——你当我不知道,县里今年怎么可能平白会有均徭,还不是你们这帮人托名徭役,实则害民!”
众人也都纷纷鼓噪起来,尤其是其他四个被抽中的倒霉蛋,他们叫得更大声些。
李义冷笑了一番,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布告,将其展露在众人先前,道:“你们且好好看看,这张布告上面已经盖了新安县令的大印,怎可能是我李某之举?你们若是抗拒,那就是灭门杀头的大罪!”
陆沉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番,上面确实写了均徭一事,也盖上了血红的大印,只是他心中却十分愤怒,当今的朝廷怕是已经彻底朽了。
里正郑同也同时看了一遍,他哀叹了一声,道:“大家伙,既然县衙已经发了布告,那就是王命,为了自己的家小,可千万别起什么心思.......你们走后,街坊乡里能照顾的,都会照顾下,你们且安心去。”
沈约却不肯就范,继续道:“就算县衙发派了均徭,可如何会轮到我的头上?”
他摆了摆自己的空缺的右臂,沉声道:“朝廷明明有令,肢体残缺者可免均徭。况且我也为朝廷立过功劳,就连这条胳膊也丢在了浙东!”
“少拿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来说事。”
李义很显然有备而来,他冷哼一声,道:“朝廷早已下了明旨,戚南塘身涉逆案,浙东军也不清不白,早已剥夺一切出身,投闲罢用,你就算是肢体残缺,也不得例外。”
听到这番话,沈约顿时有些绝望,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里正郑同,却发现对方低头沉默不言,并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出头。
一旁的老街坊韩明顿时有些不快,他高声道:“李黑子,你别忘了你也是从咱们平康坊走出去的,如今却回来咄咄逼人,别忘了根本!”
“嘿,好你个韩瘸子,今个没找你,你不偷着乐还敢出来聒噪?不妨告诉你。你若是不服,大可以代替沈约去,谁去不是去?但是你可别忘了,你要是去了,看你那一家子老小该怎么办?”
李义一副吃准了对方的模样,果然震慑住了韩明。
韩明嗫喏了片刻,只能轻轻叹一口气,不再开口。
李义冷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个刁民不想想,朝廷眼下多事,北方要打鞑子,南方要平土蛮,就连左近的山东都爆发了民变,哪里不用钱用兵?你们能为朝廷报效一二,那是你们的福气!”
就在他得意地说着话时,却无意间扫到了一道如同寒芒一般的眼神,眼神森冷如铁,让李义顿时有些不寒而栗。
这道目光的主人正是陆沉,他站了出来,道:“我愿意替沈约去。”
“不可!”
沈约顿时一急,连忙出来阻拦。
“你,你又是何人?”
李义心中有所猜测,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
“我是陆沉,眼下在乡营担任亲兵卒卒长一职。不置可否代役?”
陆沉也丝毫不加隐瞒,当即道出了自己的底细。
李义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这个人正是王昀交代下来的真正要对付的目标,没想到此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他一开始的确清查过陆沉的资料,虽然没有见过陆沉的模样,却知道陆沉正住在沈家,正好他可以利用这件事来对付沈约,新仇旧恨到时候一起报。
若是能借助这件事彻底弄死沈约和陆沉二人,到时候沈涤岂不是他手到擒来的掌上玩物?
一想到那女子能落入手里,李义心中就一阵激动,他恨不得立刻就想办法将这二人一起干掉。
“好,你若是替沈约去,自无不可。你放心,均徭一事与你乡营任职不相干,到时候衙内会有移文给到乡营,等你办结了役差,回来交了令就能正常回乡营任职。”
李义担心夜长梦多,当即一句话直接扣死。
陆沉也有些无奈,他原本想着能尽早熟悉亲兵卒的工作,却没想到卷入了均徭一事,关键是还不得不去——若是让独臂的沈约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到时候不仅仅沈涤痛哭难过,就连陆沉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无论怎么说,沈约都帮了他许多大忙,让他避免沦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路倒,还愿意将女儿嫁给自己。
这份恩,他应该报答!
况且,陆沉自己作为一个健全人,保命的几率也大许多。
沈约却再次决绝,他望着陆沉道:“沉儿,这件事不能让你去,还是我自己去,你跟沈涤还是尽快成亲——若是我还能回来,到时候就再喝一杯喜酒。”
“沈叔,你别担心,我心里有分寸。这件事你去不了,只能我去。”
陆沉点了点头,安抚了沈约一番。
眼看众人目光越发不善,李义也不敢继续嚣张,丢下一句让众人限期三天内前去县衙报到,便灰溜溜走了。
出了这件事后,众人也没了心思继续参加社宴,草草吃完后便各自回了家。
回家以后,沈约将情况同沈涤简单说了一番,当听到陆沉要代替老父前去充役时,沈涤的眼圈顿时红了。
“怎会......怎会如此?”
“哎,也怪我,得罪了这个小人.......”
沈约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早知这个小人会巴结上新安王家,当年就该下狠手,把这个小人给活埋了!”
听到新安王家,陆沉微微一怔,他再结合前些日子的风波,道:“沈叔,这件事恐怕不是单单冲着你去的,恐怕也是因为我拦了新安王家的路。”
沈约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再仔细琢磨了一番,也渐渐回过味来。
“他们怎敢如此?新安乡营也由得他们胡作非为不成?”
“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李义又如何?新安王家又如何?我陆沉也绝非怯懦之辈。”
陆沉目光如炬,他望着沈约父女二人,表明了自己的心志。
“沈叔,须知三尺剑,只为不平磨。”
“大不了,就是一番死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