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十天,唐城得到了让他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敦煌兵变。
一千名精锐敦煌营战士,因为向河西节度使讨薪,被骗进敦煌城的瓮城,被袍泽们乱箭射死。
敦煌营校尉赵日纲和他的二百名亲兵不知所踪,被朝廷定性为叛军,背了屠杀袍泽的黑锅。
唐城气得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也是兵,敦煌营的遭遇让他感同身受,河西节度使的腐败与绝情,让他感到彻骨的愤怒。
当兵的只是想要血汗钱,不给钱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人呢?
书房外,春桃端着四个胡饼来到门口。
她眼圈泛红,小声说道:“小姐,阿郎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崔良玉接过胡饼,轻轻敲响屋门。
“我不想吃,你们回去吧。”唐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刚才赵强送来了训练报告,你看吗?”崔良玉柔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
屋里传来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
唐城轻声道:“小玉,把报告给我吧。”
“先吃饭,我再给你报告。”崔良玉笑着,将胡饼递到他面前,“不许说不饿。”
唐城犹豫片刻,接过了胡饼。
他们从订婚到现在,相守的日子屈指可数,未来可能还是如此,他必须宠着她。
春桃面露喜色,阿郎最听小姐的话了。
唐城吃完四个羊肉胡饼,又喝了一杯茶,接过崔良玉手中的训练报告。
报告由都尉郑勇、长史崔明和团长赵强联合署名,上面写着唐城营已经可以实战了。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唐城营骨干是二百个陷阵老兵,新兵的素质又很高,训练效果必然是一日千里。
“不要难过了。”崔良玉给他捏着肩膀,“河西节度使该死,跟你没关系。”
“我没难过,只是为那些枉死的士兵感到不值。”唐城说道,“武朝,呵呵。”
崔良玉笑道:“那明日,你回军营吧,不用陪我了。”
唐城一怔,随即点头,已经很久没去军营了。
第二天早上,他告别父母和妻子,快马加鞭回唐城营。
出城不到三里,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用余光瞥去,是两名打着左旅旗号的骑兵。
“前方可是唐校尉?”骑兵大声问道。
唐城将马停在路边:“我是唐城,二位有何事?”
“唐校尉,旅帅请你立刻去江河营,有紧急军务。”传令兵笑着说道,拿出了左旅的令旗。
另一人拱手行礼:“唐校尉,我们刚才去你家,嫂子说你刚走,我们就追上来了。”
唐城确认令旗无误,道了声谢,便跟着他们前往江河营。
左旅下辖江河、孟州、疏川、劲松和唐城等五营兵马,驻地在江河岭。
但唐城营是加强营,直接受东镇将军李思管辖,秦游无权调动他。
三人来到江河营的中军帐外,一名传令兵进去汇报。
帐内传出爽朗的笑声,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走了出来,正是左旅帅秦游。
“属下唐城,参见旅帅。”唐城挺直腰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秦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阿城,大帅召集四镇共商大事,你随我同去。”
唐城应道疑惑道:“旅帅,我的官职太低,没资格共商大事吧?”
“大帅点名让你到场。”秦游说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秦游立刻召集亲兵,带着大队骑兵直奔安西城。
大帅府,安西军政堂。
这里是整个安西道的军事中心。
王焕坐在虎皮椅子上,堂下坐着四镇的镇守大将军,各军团的军帅,各旅团的旅帅。
唐城坐在门口位置,他的官职全场最低。
王焕沉声道:“诸位,沙州白云观的三个妖道,裹挟数万流民杀官造反,已经攻破敦煌城。”
这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军政堂直接炸锅了。
流民造反并不稀奇,但敦煌城是河西走廊的军事重镇啊。
它的城墙高六米,城头布有投石机和重型床弩,城内常驻两个精锐营。
莫说流民,即便安西军去攻,不伤亡几千人,也难以在短时间攻破。
“大帅,消息有误吧?一群流民破敦煌城?”东镇将军李思轻声问。
“就算那三个妖道能撒豆成兵,也不可能火速破城吧?”南镇将军追问道。
“军情无误,敦煌城已经被白军占领。至于原因……不说也罢。”王焕说完,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众军官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破城的原因。
唐城早就猜到了。
被污蔑为叛军的敦煌营残部,可能真的加入了叛军,他们知道敦煌城的弱点。
也可能是城内河西军因“敦煌兵变”而心寒,跟叛军取得了联系,主动打开城门,放叛军进来清洗权贵。
除了这两种可能,唐城也想到到其他可能性。没经过系统军事训练的农民军,很难攻破军事重镇。
王焕又道:“整个沙州被白军控制,河西军六战六败,已经退守瓜州。河西节度使给我写信,求我派一万安西军入关平叛。”
李思立刻道:“大帅,河西军打不过流民,我怎么就不信呢!”
“禀大帅,此事必然有诈!河西军是正规军,怎么可能六战六败?”
“李将军说得对,河西节度使肯定是出工不出力,想把咱们当冤大头。”
“大帅,咱们的职责是抵御突厥,没有陛下的调令,最好不要入关。”
众军官你一言我一语,都反对安西军入关平叛。
王焕看唐城:“唐校尉,送银的禁军在瓜州境内被叛军截杀,三娘的嫁妆被白军劫走。你说,咱们入关平叛吗?”
空气突然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唐城身上。
唐城懵了,最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然发生了。
他起身行礼:“回大帅,军队私自离开防区是大忌,我的意见跟大家一样,没有陛下的调令,不入关。”
话音刚落,众军官都愣住了。那可是两万七千两白银,说不要就不要了?
当初,贪官污吏克扣葱岭营两万七千两抚恤金,崔家垫付了这笔钱,把阵亡士兵的抚恤金补齐。
王焕给唐城承诺,如果朝廷愿意补这笔钱,他就把这笔钱给崔良玉当嫁妆。
朝廷倒是补了,却被反贼劫走了。
“大帅,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李思说道,“虽然咱们都知道这笔钱是怎么回事,但外人不知道啊。”
南镇将军插话道:“李将军说的对,外人只知道这笔钱就是抚恤金,咱们有入关的理由。”
事情突然就有了反转……
“阿城,你说呢?”王焕笑着问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