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像一个斑斓的气泡,一戳就破。
现实里强烈的窒息感,让人的四肢在水中不断挣扎。
湍急的暗流,裹挟着位于河底尸群的上方的白衣和卦师两人被快速卷下。
安息的身体已经被水流压到了尸群最下面的位置。
睁开眼,安息用力推开身边的浮尸,发现一具具尸体的脚上都被捆着沉重的锁链。
看着被锁死在河底的尸群,联想到自己在笔记之中看到的试验。
安息立刻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就被沉下来的,通过南柯梦,让一具具尸体完成了鲛鬼的转变。
而这些鲛鬼只是被困在了南柯梦里,现在梦没了。
这些东西……
容不得安息多想,一双昏黄的鱼眼在昏暗的河水中忽然就亮了起来。
白衣与卦师的身形相互交错。
卦师快速上浮,白衣则是借着胸中一口气,下沉到了尸群之中,寻找着队友的踪迹。
密密麻麻的尸群在水中不断摇摆,让原本就昏暗的视线,变得更加难以看清。
一只只枯瘦覆盖满了鳞片的手掌,在水中不断摇摆,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白衣的心情越发焦躁不安,直到看到了安息的身影正在与一具浮尸缠斗。
白衣立刻察觉到了让自己不安的源头,昏暗的河水里,一双双浑浊的黄色鱼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看着一双双由迷茫变得凶狠的目光,白衣袖中一把青铜剑缓缓抽出。
腥臭的液体在水中快速飘散,相比于梦中巨大化的鲛鬼,这些浮尸不过常人身形。
身上的鳞片也并非坚不可摧,在青铜剑剑锋之下,一颗颗鱼头很快漂满了白衣身周。
感受着身周鲛鬼的数量不降反增,白衣的神情有些焦急起来。
河底终究不是陆地上,更何况自己的两个队友情况尚不明朗。
白衣身上一阵微黄色的光芒闪动。
青铜剑上杀伐之气猛增。
“赳赳老秦,所向披靡!”
卦师已经快要接触到水面的时候,看到了河底土黄色的光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护身灵宝?”
虽然知道白衣实力强悍,没想到这家伙手上竟然还有这种宝物。
卦师很快就压下了心中生出的一缕贪婪。
再好的东西,有命拿,没命用也不行啊。
再度看了一眼怀中,卦师确认了青木盒就在自己手上,双腿登水就更加卖力起来。
无中生有,这是实打实的神仙手段了。
卦师很清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这件事再继续下去,只怕命都要丢在这里。
又不是自己的事件,才拿了多少报酬,值得这样玩命?
安息手中的老式剪刀在水中先失了三分锐气。
随着周围苏醒鲛鬼的数量变多,安息想要脱身已经变得极为困难。
从最开始的一只鲛鬼,到身边成片的鲛鬼一个个复苏。
安息手中的剪刀,无论刺向何处,其他方向上,都会有更多的手掌抓过来。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伴随着胸口中最后一丝氧气即将耗尽,安息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了河底之中。
这一刻,安息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幻听。
“大家别抓医生,医生是为了帮我们看病的好人。”
声音一闪而过,安息只觉得自己身周的压力,忽然送了不少。
即便如此,对于眼下的安息来说,也同样难以脱身。
就在黑暗即将覆盖安息眼前的时刻,一道土黄色的光芒亮起,紧接着一尊身高两米的兵俑硬生生地破开了成片的尸群冲到了安息身前的位置。
土黄色的手掌,一把抓在了安息地身上。
面对着成群鲛鬼的袭击,兵俑手中的长剑挥舞,竟是直接在身周一圈扫出了一片空白。成片腥臭的黏液,四散开来。
兵俑见到安息发青的脸色,当即有了决断。
“先上去!”
说话间,白衣化身的兵俑一跃而起,湍急的水流被硬生生破开,一只只苏醒的鲛鬼试图追上来,又被脚下的铁链牢牢地固定在了原地的位置上。
巨大的水花翻腾,白衣化身的兵俑一手持剑,另一只手带着安息从水面之中跃出。
卦师早早就等在了岸边的位置上,看到两人上岸,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凑了过来,热切地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
白衣放下安息当即转身朝着河边的方向道。
“还有时间,风流和幸运两个人还没带上来,我再下去一次。”
眼看着白衣就要再度跳下去。
连忙咳出了几口水的安息,立刻阻拦道。
“他们两个不会在下面的。”
不同于要将安息三个人困死在南柯梦中,风流与幸运两个人,在梦中已经成了幕后那名祝司的化身。
显然两人已经被对方所控制。
轻易不会让两人死在梦中,自然也不会让两人继续留在水底。
听完安息的解释,白衣身上土黄色的光芒逐渐褪去。
原本的兵俑铠甲,化作了一层土黄色的泥石逐渐脱落。
恢复过来的白衣脸色苍白,显然动用这种手段是要付出极大代价的。
白衣将目光放在了卦师的身上问道。
“能够找出来那人的方位不能?”
听到白衣突然询问,卦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开口道。
“当然,那家伙在梦里面害道爷我这么惨,躲到天涯海角,道爷我也放不过他。”
一边说,卦师小心地在地上绘制着阵纹。
“村子里,就是咱们之前去的宅子,梦里的布局离不开现实的依托,那什么狗祝司,甚至于风流和幸运他们两个也在那个地方。”
心急之下的白衣,在听到了这个回答之后,当即动身。
安息却是注意到了卦师长舒了一口气的样子。
看到白衣离开,又注意到了身旁安息的目光,卦师指了指地上的阵法纹路问道。
“你小子看得懂?”
安息本身并不了解风水阵术,即便是掌握了《姚氏堪舆图》也仅仅是在风水以及部分邪术之上有所了解。
看着河岸上被卦师密密麻麻画出来的阵纹,那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但不懂阵纹,并不代表着安息不懂人。
尤其是在白衣离开之后,最先上岸的卦师,此刻却是站在了原地不动。
安息看着卦师开口问道。
“你不是收过东西了吗?现在打退堂鼓?”
卦师看着安息不屑一笑道。
“那点东西,怎么值得道爷我卖命在这里?更何况说好的,后面的东西都是你们的,道爷我都不要东西了,还继续掺和做什么?”
说着卦师看着安息道。
“这次的事件本来就不是咱们的,他白衣自己要救队友过事件,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小兄弟听我一句劝,一起离开怎么样?”
卦师的话语之中,刻意地拉近着与安息的关系。
实际上在卦师看来,安息这个新人和一同离开的话。
到时候,即便是白衣要找自己的麻烦,也能多一个借口。
生怕安息不动心,卦师继续蛊惑道。
“机不可失,要知道,想要从参与的事件半路逃脱可不是件小事,白衣那家伙踩了狗屎运从西方幸存者手中抢了一件圣器。”
“道爷我可是九死一生的度过了第九次事件才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你小子要是错过了,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水下的感觉怎么样?接下来的事情远不是你一个才过了两次事件的小子,能应付的。”
卦师自认为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但凡眼前的新人识趣一点就该知道这是多大的活命机会,不说对自己感恩戴德了,起码也要把堪舆图的原件送出来。
面对卦师的循循善诱,安息重新擦拭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老式剪刀道。
“那可不行,作为一名医生,病人还都在这里,不能治好他们,跟战场上的逃兵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还有个严重的病情,等着我呢。”
说完安息从地上起身,竟是头也不回的朝着村子的方向上走去。
梦境里,村子虽然老旧却并不破败。
站在真实的洛水村村口的位置,村子里的道路都已经成了一片片的泥坑。
村头何半指的房子,更是直接塌了一半。
常年无人居住,绿色的藤蔓爬满了剩下的墙壁,野草在房间内外疯长到了半人高。
整个村子都被埋没在这成片的野草之中。
白衣早已踏入到了村子里。
安息却是走进到了何半指的房子。
不同于那些被沉在了河底的人尸鲛鬼。
成片的荒草里,还藏着一口槐木棺材。
棺材并未钉死,而是在上方的位置,留着一道缝隙。
安息站在门口,微微闭上了眼睛,仔细听。
有人的呼吸声。
“老伯,我来给您复诊来了。”
南柯梦消失,梦里所有的人自然也都随之醒来了。
不同于村子里已经变成了鲛鬼的那些人。
何半指在南柯梦里面,一只都是活人,那么他自然也不可能会在水底了。
安息反握着老式剪刀用末端,轻轻的敲击在棺材盖上。
还藏在里面的何半指,终于绷不住了。
“别,别害我。”
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安息笑道。
“老伯怎么会害你呢?我这是实打实的在帮你。”
“啪!”的一声。
棺材口被彻底的盖上,听着里面哭喊的声音。
安息将一根根棺材钉,钉死在了上面。
“复诊的情况不太好,我只能通知老伯你的家属节哀了。”
原先有南柯梦在,何半指就算是常年不醒也无所谓。
现在梦醒了,再继续在棺材里,那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等死。
确认自己封棺材的手艺没有退步之后,安息才离开了房子。
除了何半指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安息想要确认的。
好在两家的房子并不算远。
这一次不用再强行破门了,老旧的房门一推,直接塌到了地上。
安息有些意外,房间里并没有如同何半指那样的不止。
有的只是一具早已经不知道死去了多久的尸骨。
从骨骼的分布与大小来开,男性、少年。
“阿山?”
安息将身上湿漉漉的外衣脱了下来,把少年的尸骨包在了一起。
房间里悄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阴风散去,一道黑影,浮现在了安息地身后。
黑影的身形看上去与安息收拢的少年尸骨相似。
安息看了一眼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黑影道。
“所以,你是不同的。”
《姚氏堪舆图》上有记载:万物有灵,人为万灵之首。
只不过大部分人在长大之后,身上的先天之灵早已消失不见。
死后化作孤魂野鬼,也是失了神智的亡魂。
但在这茫茫人海之中,终究是有些不同的,在极强的怨念之下,先天一气的灵能够护住人死后的神志,成为特殊的存在。
黑影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死死地盯在安息的身上询问着。
收拢好了少年的尸骨,安息很自然地回复道。
“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失信的。”
似乎是因为在河边的时候,就见到了安息没有跟随卦师离开离开的缘故。
黑影终于开口了,那声音像是碎开的琉璃划在石板上一样刺耳。
“我要他死!”
一股浓郁的怨念覆盖了黑影全身。
安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更加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作为医生,我建议还是应该让他活着。”
“毕竟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
…………
洛水村中心,不同于村子里其他地方野草肆虐的荒凉。
宅子门前被清扫出了一片极为整洁的地面,大门两侧是成片的花圃。
正是初夏的季节,娇艳的花丛盛开,与整个荒凉的洛水村格格不入。
大门被从后面推开,入目是画墙石屏,曲折回廊,引人到假山流水之间。
一男一女两个让白衣意想不到人的,率先走出了门。
两人穿着紧身的作战服,身形亦步亦趋,机械、僵硬像极了提线木偶,在其脸上却是极力抗拒的神色。
见到白衣的一瞬间,两人都想要张口,却发现嘴巴已经被人用针线彻底的封死了。
即便是一个张口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见到两人的样子,白衣眼中杀意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