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林陌的背影，那般闲适，那般无害。
他肩上扛着的锄头，在她眼中，却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要沉重。
门外是什么？
是仙域的半壁江山。
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星辰颤抖的古老存在。
他们此刻，正像一群受惊的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公子，他，他竟然要这样扛着锄头走出去。
风华的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能说什么？
提醒公子外面有几十个仙尊圣主在“排队”？
她不敢。
她怕自己一句话，就会打破公子心中那份“凡人”的宁静，从而引来无法想象的灾厄。
就在林陌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栓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洒满阳光的庭院，看着那只还在咯咯叫的大母鸡，看着角落里站得笔直的黑袍人阿冥。
他忽然觉得，日子好像有点太清淡了。
每天就是砍柴、种地、喂鸡、做饭。
虽然安逸，却少了一点点缀。
“算了。”
林陌把锄头往墙边一靠。
“今天先不去除草了，突然没什么兴致。”
风华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那股几乎让她窒息的压力骤然消散，她甚至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公子？”
林陌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
“人啊，不能光是劳作，也得有点精神追求。”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书房走去。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还练过几天毛笔字，好久没动笔了，手都生了。”
“今天正好，静下心来写写字，画会儿画。”
写字？画画？
风华和角落里的幽冥殿主阿冥，瞳孔同时收缩。
他们眼睁睁看着林陌从书房角落的一个旧木箱里，翻出了一套笔墨纸砚。
那支毛笔，笔杆是暗紫色的，看上去平平无奇，像是用某种不知名的木头做的。
可在风华眼中，那分明是传说中截取自混沌神木的一段枝干，上面天然生成的纹理，就是最古老的文道符文。
那方砚台，漆黑如墨，质地粗糙。
可在幽冥殿主眼中，那是一块自宇宙虚无中诞生的“归墟神石”，仅仅是存在，就能磨灭万道，又重塑万道。
还有那张泛黄的宣纸，那块干裂的墨锭……
每一样，都足以让仙域的文道修士疯狂。
而现在，前辈，竟是要用这些“文道圣器”，来“写写字，画会儿画”？
这已经不是奢侈了。
这简直就是……大道在嬉戏。
林陌将纸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开始研墨。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生疏，像是在回忆某种久远的肌肉记忆。
“沙沙……”
墨锭与砚台的摩擦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
这声音在林陌听来，是宁静。
可在风华与阿冥听来，却是天地法则在共鸣，是文道规则在被重新书写。
就在此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道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颤抖的苍老声音。
“请问……屋里有人吗？”
这声音不大，却让院外的云海上，数十位大能同时身体一震。
是儒山的那位老山长！
他……他竟然敢去叩关！
林陌向来对迷路的人很友善。
他拉开院门，看到门外站着两个老人。
一个身穿洗得发白的儒衫，身形枯槁，满脸的皱纹里写满了风霜，看上去像个穷酸了一辈子的老教书先生。
另一个则背着一柄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物，眼神锐利得像鹰，但此刻却低着头，显得很是恭敬。
林陌打量了他们一眼，心中了然。
又是一位迷路的旅人。
这深山老林，还真是人迹罕至。
“二位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他温和地问道。
那儒衫老者，也就是儒山山长，在看到林陌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到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道韵流转的神光，只有一个穿着朴素麻衣，眼神清澈，气质温和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波动。
凡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可……可天机阁主的神魂，就是被他院子里的一声鸡叫震碎的。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儒山山长的心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张了张嘴，耗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无比干涩的话。
“我……我们是过路的，口渴得紧，想……想讨碗水喝。”
他身旁的问剑山庄老祖，此刻连头都不敢抬。
他能感觉到，从院门内飘出的，不是空气。
是精纯到让他道心颤抖的大道气息。
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自己这副残躯，会被这无上的道韵撑爆。
“原来是这样，快请进。”
林陌笑着侧开身。
“正好我准备写字，你们可以进来歇歇脚。”
写字？
儒山山长和问剑山庄老祖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极致的骇然与狂喜。
高人……要当着他们的面，展露大道真迹？！
这是何等的机缘！
何等的荣幸！
两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僵硬地踏入了小院。
当他们看到书桌上铺开的“归墟神石”与“混沌神木笔”时，两位活了数十万年的老怪物，险些当场跪下。
林陌没有在意他们的拘谨，只当是乡下人见生客的正常反应。
他回到桌前，提起笔，饱蘸墨汁。
该写点什么好呢？
他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前世一首豪迈奔放的诗篇。
就它了。
他手腕一沉，笔尖落在宣纸之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一个字落下。
轰！
儒山山长的脑海中，仿佛宇宙初开，一道文气化作通天彻地的神河，从虚无中诞生，贯穿了万古时空。
问剑山庄老祖的眼中，那不是一个“君”字。
那是一剑。
一剑斩出，仿佛有帝王君临天下，剑意所指，万物臣服！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林陌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他完全沉浸在书写的快感之中。
而两位大佬，已经彻底石化。
儒山山长看到了时光长河在笔下流淌，看到了生与死的轮回，看到了文道对岁月的审判。
问剑山庄老祖看到的，却是剑意的枯荣。一剑生，如青丝般绚烂。一剑落，如白雪般寂灭。
他的剑道，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又在下一刻重获新生！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当林陌写下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时，他长舒一口气，将毛笔放下。
酣畅淋漓！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虽然字迹算不上大家，但胜在气势磅礴。
他一抬头，却看到那两个老人家，正直勾勾地盯着那幅字。
那个教书先生模样的老头，泪流满面，浑身颤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疯魔。
“道……原来这才是文道……我穷极一生，都走错了……走错了啊！”
而那个背着剑的老头，则双目紧闭，一股无形而恐怖的剑意从他身上冲天而起，却又被小院的无形规则死死压制住，无法泄露分毫。
林陌被他们的反应看的一愣。
不就是一首诗吗？至于这么激动？
他看着那儒衫老者，试探着问道：“老先生，您……没事吧？”
儒山山长猛地惊醒，他看着林陌，眼神已经从骇然，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对着林陌重重磕了一个头。
“学生拜见老师！”
“老师一字，胜我十万年苦修！”
林陌：“……”
这什么情况？碰瓷碰上新高度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问剑山庄老祖也睁开了眼，他眼中的锐气尽数敛去，只剩下无尽的敬畏。
他也跟着跪了下来，声音嘶哑。
“前辈此篇，蕴含无上剑道真意，叶孤城……受教了！”
林陌彻底懵了。
他看着自己写的字，又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个老人。
他开始严重怀疑，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精神都……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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