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的号角撕裂长空。
远处地平线立刻腾起滚滚烟尘,黄雾般漫过荒原,敌军的第二轮攻势踏着惊雷来了。
投石车的轰鸣声打破了宁静。
石弹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砸向城墙,夯土在撞击下簌簌落灰,城砖接缝处迸出细密的裂纹。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东城那扇裹着铁皮的厚实木门竟被一颗磨盘大的巨石砸得四分五裂,断木飞溅中露出幽深的瓮城,像一张骤然张开的巨口。
“城门破了!”惊呼声刚在城头炸开,守兵们已乱作一团,脸色惨白如纸。
“大人!要不要立刻带人堵上?”徐大有跑到宁瑞跟前,甲胄上的铜钉随着急喘轻颤,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形。
宁瑞却淡然一笑,抬手止住众人:“不必。这么多攻城石,总算有一颗帮了咱们的忙。”
众人一愣,茫然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忽然有人拍着大腿喊出声:“对啊!咱们有‘天雷子’!敌军要是钻进瓮城,把那大杀器往里一扔,炸开时威力何止倍增?”
醒悟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有人眼睛亮得惊人:“大人!要不索性把另外三道城门也打开,引他们全进来,来个瓮中炸戎狄!”
“戎狄虽蛮,却非愚钝。”宁瑞身边的男扮女装的士兵忽然开口,“城门无故大开,反倒露了破绽。”
“不错。”宁瑞接过话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外,黑压压的敌军阵列——这次的人马,比首轮攻势多出一倍,旌旗在风中翻卷,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敌军已冲过来了,准备接战!”
双方又是几轮箭雨,箭矢在半空织成密网,随后便是短兵相接的攻守厮杀。
无数云梯带着铁钩“咔哒”勾住城墙,四辆攻城车中,专攻东门的士兵见城门已破,脸上绽出狂喜,嘶吼着冲锋:“弟兄们!再砸开瓮城门,先登首功就是咱们的!冲啊!”
“大人,敌军进瓮城了!”
“用石块、滚木、开水、金汁招呼他们。”宁瑞按住腰间长刀,他知道徐大有在等什么,但此刻还不是天雷子出鞘的时候。
城下的戎狄军已开始攀爬城墙,宁瑞高声传令:“准备滚石!”
城头上的百姓们立刻行动,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抱起半人高的石块,老弱妇孺则在一旁接力传递。
当敌军的脑袋刚探上城头时,宁瑞猛地挥下手臂:“砸!”
刹那间,无数石块如冰雹砸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城下的敌人前仆后继地倒下。但这没有阻碍他们的步伐,敌军如潮水般涌来,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攀爬,断肢与血污在城墙根积成了小山。
“倒开水!”宁瑞再次下令。
早已煮沸的热水顺着城墙倾泻而下,城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烫烂的皮肉混着血水顺着墙缝流淌。
但这依然挡不住攻势,几名戎狄兵已翻上城头,弯刀带着寒光劈向守军。
“金汁!”宁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金汁是熬煮过的粪便,沾染之处极易感染,一旦烫伤几乎无救。
百姓们立刻抬来盛满金汁的木桶,顺着云梯倾倒下去。一股恶臭瞬间弥漫城头,城下的敌军成片惨叫着倒下,攻势终于滞缓了片刻。
但也只是片刻。更多的敌人踩着尸堆冲了上来。
“杀!”宁瑞怒吼一声,率先冲上前去,长刀如闪电般挥舞,寒光过处,两名敌军已身首异处。士兵与百姓们也纷纷抄起武器,刀斧、扁担、甚至碎裂的砖块都成了杀敌的利器,与敌军展开殊死搏斗。
此时,不少百姓尚未适应战场的残酷,让几名戎狄军趁隙爬上墙头。“啊!”一名中年汉子不及防备,被一刀划中脖颈,鲜血喷涌而出,直挺挺倒在地上。
刷!
一杆长枪骤然刺出,将那名戎狄兵捅下城墙。徐大有抽出枪尖,嘶吼道:“大家别怕!这些蛮夷也是肉长的!杀了他们,妻儿老小才有活路;城破了,咱们一个也活不成!”
“杀了他们!”怒吼声震彻城头。
战斗已到白热化,整个高昌城仿佛化作人间炼狱,断肢横飞,血流成河,惨叫声与金铁交鸣声搅成一团。
“报——西城墙滚石快用尽了!”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甲胄上的血渍还在往下滴,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大人,北面城墙的物品也要空了!”
宁瑞正要开口,却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佝偻着背,费力地将石块推上城墙。他身后跟着十来个老妇与梳双丫髻的少女,正合力拖着断裂的房梁往上挪;一群半大的孩子则抱着捡来的箭矢,踮着脚往士兵手里递。
一股温热猛地撞在宁瑞胸口。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二次被这样的画面攥紧心脏。
他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与血污,沉声道:“传下去,四面城墙哪边物资告急,就让百姓们互相支援。”
“是!”
可老弱妇孺的运送速度,终究赶不上战场的消耗。
没多久,城头上便更显混乱,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一名年轻士兵被敌军砍中肩膀,鲜血浸透甲胄,却死死抱住敌人的腿不肯松手。
旁边的鹤发老者抓起地上的断刀,用尽全身力气刺入敌军腰腹。
激战中,越来越多的敌人翻上城墙,而东门瓮城的戎狄军,已快要砸开最后一道内门,眼看就要涌入城中。
情况已危在旦夕。
“大人,敌军太多了……城上的人快撑不住了!”武磊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沫。
宁瑞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长刀指向城下:“传我军令,用天雷子!”
“是!”武磊眼中爆发出狂喜,转身嘶吼着传令。
数十个陶罐如流星般从城头各个角落掷下,在空中划出弧线,精准落入敌军密集处。
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而起,浓烟如黑龙般盘旋。城下的敌军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着碎石飞溅。
当场毙命者不计其数,那些缺胳膊少腿、肠穿肚烂的伤者躺在血泊中哀嚎,凄厉的惨叫让天地都为之变色。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杀器彻底打懵了敌军,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威力,一时间竟忘了进攻,如退潮般纷纷向后溃散。
城头上的守军与百姓们见状,先是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劫后余生的泪水混着汗水滚落。
宁瑞望着城下溃散的敌军,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很快敛起神色:“抓紧时间休整!敌军未退,随时可能再来!”他顿了顿,又道,“清点剩余的天雷子,报上来。”
很快,数字传到他耳中:“二百零一。”
武磊脸色又沉了下来,声音发紧:“最多还能顶住一次强攻……这可如何是好?”
宁瑞望着远处敌军重新集结的阵型,缓缓道:“律也只知咱们有大杀器,却不知尚存多少。能再挡他们一次,他自会退兵。”
风掠过城头,带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吹动着残破的旗帜,也吹动着每个人悬在半空的心。
…………
“什么?能发出惊天巨响的利器?”律也同乍闻禀报,眉头猛地拧成结,原本就冷峻的面庞瞬间覆上一层阴鸷,眼底翻涌着惊疑与戾气。
“是啊大帅!”万夫长巴姆单膝跪地,战袍上还沾着城墙上的血污与尘土,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悸,“我军明明已经攀上城头,连瓮城都已攻破,却被那会炸开杀人的物件打退,弟兄们死伤惨重啊!”
律也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沉默片刻后沉声问道:“可有活着回来的伤兵?”
“有!”巴鲁答道。
“全部带上来。”
片刻后,七八个戎狄士兵被搀扶着或是抬着进了大帐。他们身上的甲胄破碎不堪,伤口处血肉模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律也同缓步走到伤兵面前,目光落在他们黑黢黢的伤口上,眉头皱得更紧。
示意随军大夫上前,看着大夫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肉里夹出铁砂、瓷片等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沉声问道:“你们可曾看清,那发出惊雷般响声的物件是什么模样?”
这时,一个受伤较轻的年轻士兵挣扎着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块沾满泥土的瓦罐瓷片,双手捧着递上前,声音因疼痛而有些发颤:“大帅,这是那东西爆炸后,小的在地上捡到的。本想交给百夫长,没想到直接被叫来您这儿了!”
“哦?”律也同接过瓷片,放在鼻尖轻嗅,一股说不出的浓烈气味直冲鼻腔,既非草木,也非金石。
用指尖捻了捻瓷片边缘,指尖立刻染上一片黑乎乎的痕迹。他眼神一凛,吩咐道:“去,把营里那几个老工匠叫来。”
很快,几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者被带到帐中。他们围着瓷片仔细端详,又凑上前闻了闻,其中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突然眼睛一亮,肯定地说道:“大帅,这东西里面有硫磺的味道!错不了!”
“你确定?”律也同追问,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的敢用人头担保!”老工匠语气坚定。
律也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猛地一拍案几:“好!对方定然是靠着这物件才守住了高昌城!你们把这东西拿下去,给我仔细研究,若是造出一模一样的物件来!本帅保证你们世世代代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谢大帅!”老工匠们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连忙捧着瓷片退了下去。
等人离开后,一直站在旁边的律也同的心腹将军脱莫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帅,
敌军有如此厉害的利器,我军……还要继续攻城吗?”
“当然要攻!”律也同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不过,得换一种方式。”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贪婪与野心,“而且,本帅一定要得到这种武器的制作方法!”
脱莫立刻会意,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拱手说道:“大帅英明!若是我戎狄能得到此等利器,何愁天下不定?到那时,大帅您便能君临天下,执掌寰宇了!”
律也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望向帐外高昌城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志在必得的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