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关
镇边将军府内，烛火摇曳。
律也同手中狼毫正沿着宣武皇朝疆域游走，墨线在羊皮地图上形成蜿蜒状。
案几上的酒盏早已失去温度，琥珀色的酒液凝着一层薄薄的油脂。
此刻，他眼里涌出一丝的阴鸷冷意。指节叩击着高昌城的标记，沉闷的声响传出，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敲着血色的节拍。
"启禀大帅，根据哨骑报道……"传令兵的甲叶碰撞声划破死寂。
"再说一遍。"律也同的笔尖在仙门关位置骤然顿住，墨点如血珠般晕开。他甚至没有抬头，就能让人不寒而栗。
"二十里外仙门关，连同广安城驻军已拔营撤退！"传令兵膝盖重重砸在毡毯上，甲片震颤的声响，都难以掩饰心中的惊恐。"斥候回报，其撤退速度快得反常。"
狼毫"啪"地断在指间，笔杆滚落在地。
律也同猛然起身，玄色披风扫翻酒盏，残酒在案几上漫开，恰似即将泼洒千里的鲜血。
"汉人骨头里的怯懦，终究是藏不住的。"他喉间滚出低沉的笑，那笑声比塞外寒风更刺骨，眼底涌出野兽般的凶光，"未经我允，敢退者，杀！"
房外狂风骤起，悬着的兽骨风铃突然发出急促的叮当声，像是亡魂在提前叩响幽冥之门。
"命托业率左翼五千轻骑，抄沙驿近路截住仙门关溃兵，将他们往黑风口方向赶。"
律也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侍立的亲兵刚要应声，却被他抬手按住。"告诉托业。"
他缓缓加重语气，每个字都咬得比较重，"尽量多消灭敌军，却也别赶尽杀绝。留些俘虏，让他们亲手割下同伴的头颅，码在关隘上。南来北往的人都该看看，与我戎狄为敌，便是这般下场。"
"那大帅，广安城的兵马呢？"亲兵的声音发颤。
"让真胡依样画葫芦，用同样的方式对付那些汉人。"律也同重新俯身看向地图，指尖划过高昌城，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要让天下人都记牢，敢动我戎狄人，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亲兵望着主帅映在墙上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比单枪匹马撞见草原狼群还要令人胆寒。
…………
此时沿官道回撤的宣武队伍中，正弥漫着春日般的暖意。
铁奎勒住马缰，呵出的气里都带着笑意。
两个时辰前，黑甲骑带来的捷报像团烈火，瞬间点燃了整个队伍。
被戎狄占领的高昌城已破，连那位用宣武国号冠名自居的蛮夷侯爵，都成了阶下囚。
"新来的参将大人手段真是厉害。"身旁的亲兵咧着嘴笑，露出牙床，"一个奇袭就把高昌拿回来了！等回营后，非得让宁都尉请大人和咱们喝几坛好酒不可！"
铁奎点头应着，心里却在盘算："要是这次宁瑞那小子没出事，又是大功一件。不过以他的本事，带着那些老兄弟应该都能活下来，这酒啊，他非请不可。"
他只盼着那两千名吸引敌军火力的曲阳大营弟兄，能最大限度活下来。这次奇袭计划，铁奎也是两时辰前才知晓，事到如今，只能如此祈愿。
"能活下来一半，就好啊！"他低声叹道。
"大人说的是！"亲兵接话，眼里闪着对未来的憧憬，"到时候同袍们围坐在篝火旁，叫上营妓载歌载舞，把酒言欢，那才叫痛快！"
然而，这团刚暖热心口的希望，很快就被西北方地平线上掀起的漫天烟尘碾碎。
轰隆隆！
"马蹄声！"前哨骑兵惊恐的嘶吼，劈开队伍的喧闹，"不好！是戎狄骑兵！"
"好多......好多啊......"夜不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快跑！"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却瞬间被更密集的惊惶淹没。
两条腿怎敌得过四条腿？
眨眼间，密集的箭雨已如黑云压顶般袭来。
铁奎瞳孔骤然紧缩，眼睁睁看着，身旁的亲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雪亮的箭头从后背穿透胸膛，带着滚烫的血珠猝然坠马。沙地上迅速晕开的暗红，像朵骤然绽放又瞬间凋零的花。
"怎么会？"铁奎喉咙发紧，高昌城破的消息竟传得这么快？律也同这是要报复啊，竟派来这么多骑兵追杀！
"快！立即通知都统大人！"铁奎嘶吼着，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让所有武将收拢士兵背水一战，否则咱们全得成待宰的羔羊！"
此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急忙让亲兵去通报。
林都统暗叫倒霉，自己明明要回京了的，被却被田参将强行留住，说等这次行动后再走。
原本以为只是佯攻没有什么危险，还能刷一波功劳。
可没想到，居然是致命的陷阱。
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当即让传令兵在乱军中嘶喊："都统大人有令！所有武将立即收拢兵马，与敌军死战！否则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放眼望去，地平线上涌动的黑影无边无际，铁蹄踏碎沙土，带着轰鸣声扬起一地烟尘。
震得人耳膜发麻，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最少五千精锐骑兵......不，看这架势，怕是有万余！"有老兵颤抖着估算，声音里满是绝望。
两万步骑混成的军队，在惊惶中勉力收拢结阵，像惊涛骇浪里试图稳住船舵的水手。
"结成圆阵！弓弩手齐射！长枪手护翼！"将领们的吼声此起彼伏。
曲阳兵营这二万人马，此刻真如狂风骤雨中的孤舟，在混乱中拼命维持着仅存的阵型。
铁奎拔出腰间长刀，刀身映着他狰狞的面容，发出森森寒光。"竖枪！举盾！"他吼道，声音撕裂了北风。
其余步卒都尉也纷纷喝令，让步兵结成对抗骑兵的方阵。
然而急速冲刺的骑兵，只一个照面就撞散了看似稳固的阵型。那冲击力，如同奔涌的洪流卷走河道中单薄的竹筏，干脆利落，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
惨叫声很快被马蹄声吞没，成了这场血腥盛宴的背景音。
"稳住！"铁奎嘶吼着劈落一支冷箭，虎口被震得发麻，"曲阳大营的弟兄们！死，也得站着死！"
北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他忽然想起宁瑞临走前，自己曾拍着对方肩膀说："活着回来。"
可现在，连他自己活下去，都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戎狄骑兵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手中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出一串血珠，一颗人头。
在凛冽的风里划出猩红的弧线。
没多久，两万步骑联军的阵型就被一点点蚕食，包围圈越收越紧。
铁奎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他已经认命了。
戎狄的骑兵太强了，强到让宣武皇朝的士兵几乎没有抵抗的余地。连土地在脚下呻吟，仿佛在为这支即将覆灭的队伍奏响挽歌。
戎狄骑兵，已经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寒光闪闪的刀海，像是吞噬万物的巨兽獠牙。
宣武军中，原本两万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到五百个满身血污俘虏，在黄沙的土地上缩成一团。
戎狄万夫长托业，用敌军的战袍擦净弯刀上的血渍。
并发出疯狂的笑声，在战场格外刺耳。
他将刀归鞘的瞬间，银质腰牌撞出冷硬的脆响：“本该让尔等尽数横尸于此，但大帅有令！”靴底碾过断裂的枪杆，目光如鹰隼扫过人群，“交出主将，再将这些尸首的头颅斩下摆成京观，便可留尔等残命归乡。”
“我话说完了，如果五息时间没有回答，我就杀一百人，再过五息还没有动作就再杀，一直到把你们全部杀光！”
“一！”
拖长的音节还没有结束。
林战只觉后心猛地一沉，数只颤抖的手就将他往前推送出去、
甲胄与旁人的兵器碰撞出绝望的脆响。
他想要反抗，却已经生不出丝毫力气，踉跄被推了出来，脚底一滑，就跪坐在几具宣武军的尸体上。
“哈哈哈！”托业仰头大笑，金饰镶嵌的头盔反射着残阳，“看来这群汉狗终究是惜命的！”
刀光一闪。
林战就身首异处！
托业挥了挥手，道，“去吧！你们这群汉狗，割下你们同袍的头颅！摆好了，就滚回你们那破烂的城关去！”
一群人看见昔日同生共死的同袍，握着刀的手在剧烈颤抖。
远处的狼嚎与蛮族的哄笑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勒得愈发窒息。五百人流着泪开始挥舞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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