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厨房的狼藉收拾干净,牛二喜也消灭了秋岚临时热给他的几个大馒头和一整盘酱牛肉。
他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黝黑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幸福感。
庞观不禁感叹!
这傻大个,活得真简单,一顿饱饭就能让他开心成这样。
“小观,你下午练球一身汗,快去冲个澡吧,热水器开着呢。”秋岚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庞观说。
“哎,好嘞岚姨!”
庞观应了一声,感觉身上确实黏糊糊的不舒服,他走进自己房间,拿了换洗衣服,走进卫生间。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了疲惫和汗渍。
庞观正沉浸其中。
突然卫突然生间的门把手咔哒一声,毫无预兆地被拧开了!
庞观一个激灵,大手立刻捂住被热水烫醒的小兄弟,紧张道:
“岚姨?有事吗?我马上好!”
话音未落,他就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不是秋岚!
是牛二喜!
那个两米多高的铁塔般的身影,此刻就堵在卫生间门口!他只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肥大裤衩,露出精壮得如同岩石雕刻般的上身肌肉块,在浴室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卧槽!大牛?!”
“你…你想干啥?!”庞观感觉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菊花都下意识地一紧。
这视觉冲击力也太特么惊悚了!
牛二喜被庞观这过激的反应弄得有点懵,他眨巴着那双牛眼,结结巴巴地解释:
“岚…岚姨说…说俺身…身上有味儿,让…让俺也…洗洗…澡…别…别怕啊观…观哥!俺…俺又不不吃人!”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就开始脱身上仅剩的那条大裤衩!
庞观头皮都炸了,赶紧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地大喊。
“大牛兄弟,我还没洗完!等我洗完你再进来!偶克吗?”
牛二喜的动作停住了,大裤衩已经拉到膝盖。
庞观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牛兄弟!你不应该叫牛二喜,应该叫马二喜才对!”
牛二喜当然听不懂,一脸无辜和不解地看着庞观:
“我……就叫牛……二喜!我……们一起洗…没…事的!”
庞观要炸了。
“大牛兄弟!我!我有病!这种病会传染的,所以………”
“好吧!我……我哥说…艾…艾滋病确实会…会传染!”
说完,他赶紧地把刚褪下一半的裤衩又提了回去,逃命似的出了卫生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
庞观靠在冰冷瓷砖墙上,他看着镜子里惊魂未定、浑身泡沫的滑稽样子,又想想刚才牛二喜那副憨厚无辜的表情和那句“俺又不吃人”,一种荒谬绝伦的喜感猛地涌了上来。
噗…哈哈哈…
他忍不住在淋浴间里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就在这时,卫生间门外也传来了压抑不住的笑声,是秋岚!她显然听到了刚才的动静,此刻正捂着小嘴在外面笑得花枝乱颤。
“对不起啊…小观!哈哈…”
秋岚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歉意,“我忘了提醒二喜了,这孩子…脑子转得慢…在老家野惯了…没那么多讲究…”
庞观赶紧冲掉身上的泡沫,胡乱擦干,套上衣服,打开门。
“岚姨,您可吓死我了…”庞观无奈地苦笑道。
“怪我怪我,”秋岚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摆摆手,“二喜,快进去洗吧,别磨蹭了。”
牛二喜这才乐呵呵地哎了一声,像一头温顺的大象,笨拙地挤进了对他来说略显狭小的卫生间。
牛二喜洗完澡出来,整个人清爽了不少,穿着他那身不太合身的旧衣服,显得更加憨厚。
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
挠挠头:“岚…岚姨,俺…俺得回…回去了…再…再不回去…俺爹…爹和俺哥该…骂了!”
庞观也心里一动,主动道:
“岚姨,天快黑了,我送送二喜吧,正好认认路。”
秋岚有些意外,随即欣慰地点点头:
“也好,小观,那就麻烦你了。路上小心点。”
“放心吧岚姨。”庞观应道。
牛二喜显然对庞观很有好感,一路上虽然结巴,但话不少,兴奋地跟庞观说他们村后山有多好玩,河里的鱼有多大,虽然表达得颠三倒四,但那份纯粹的快乐很有感染力。
牛二喜家住在城市边缘一片待拆迁的城中村里,低矮破旧的平房挤在一起,巷道狭窄而杂乱。
走到一处挂着“牛记修车铺”破旧招牌的院子前,牛二喜停住了脚步,脸上那点兴奋劲儿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畏缩的神情。
“观…观哥…俺…俺到了…你…你回吧…”他小声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院门。
“没事,我看着你进去。”庞观拍了拍他结实的胳膊。
牛二喜犹豫了一下,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像做贼一样溜了进去。
庞观没有立刻离开,他闪身躲到院墙外一处堆着杂物的阴影里,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院子里很快传来一个粗鲁的中年男声,带着浓浓的不耐烦和鄙夷:
“死哪儿去了?现在才滚回来?饭点都过了!老子养你这个造粪的机器有什么用?”
紧接着是一个年轻些、但同样刻薄的声音,应该是他哥:
“就是!瞅你那傻样!又跑你那个狐狸精姑姑那儿蹭吃蹭喝去了吧?她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家里这点粮食喂狗都比喂你强!废物点心,白长这么大块头!”
牛二喜似乎想辩解,结结巴巴地说:“俺…俺饿…俺哥…哥中午没…没给俺饭…”
“放屁!”
他哥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恼羞成怒,“自己懒死怪谁?饿一顿能死啊?就知道吃!废物!滚去把院子里的废轮胎给我搬好!搬不完别想睡觉!”
“愣着干什么?杵在这儿碍眼!”
他爹的声音更加粗暴,“再他妈浪费粮食,老子打断你的腿!”
院子里传来一阵推搡和牛二喜笨拙踉跄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带着委屈的呜咽声,但很快又消失了,只剩下他哥不耐烦的呵斥和搬动重物的沉闷声响。
庞观靠在冰冷的墙后,听着里面传来字字诛心的辱骂,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可这就是牛二喜的家?
这就是他每天要面对的生活?
庞观一个局外人又能做什么?
只叹牛二喜空有一身能轻易撂倒自己的恐怖力量,却连最基本的尊严和温饱都无法保证。
那句“造粪的机器”、“浪费粮食”、“废物点心”,像冰冷的锥子,扎在庞观的心上,也扎穿了他之前那点因为系统觉醒而产生的飘飘然。
对比牛二喜的处境,自己那些所谓的“困境”,显得多么微不足道,甚至还有些…矫情。
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卑微得像野草,在夹缝中努力汲取一点点可怜的阳光和水分。
庞观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机油和垃圾混合气味的浑浊空气,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破败的院子。
他默默地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