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吴三多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下意识地往庞观身边靠了半步，压低声音：
“观哥？林伟这孙子不好惹，要不咱把球扔过去算了？”
他见识过林伟的蛮横和打球时的凶狠。
不想让刚认识的大哥惹上麻烦。
然而，庞观却像是没听见吴三多的话，也没听见李小坏的叫嚷。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边的篮球。
他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点玩味地迎向林伟那双不善的眼睛，嘴角慢慢向上勾起一个弧度。不是谄媚，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合着人间清醒的审视，和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双手插在运动短裤的口袋里，用一种刚好能让对方听清楚的音量，慢悠悠地开口了：
“哟，谁家链子没拴紧，放出来这么个玩意儿在这儿嚷嚷？吠得还挺响。”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嘲讽力。
“噗！”
吴三多没忍住，直接笑喷了，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周围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球友，也发出了压抑的低笑声。
谁都没想到，这个新来的高大少年，嘴皮子这么毒，一开口就直接把李小坏骂成了狗！
李小坏的脸瞬间拉胯！他在老钢厂这片仗着林伟的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当众羞辱过？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庞观，声音都变调了：
“你他妈说什么？找死是吧？”
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过来，一副要动手干架的架势。
“小坏！”
林伟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抬手。
像拎小鸡一样按住了暴怒的李小坏的肩膀，巨大的力量让李小坏瞬间动弹不得。
林伟那双三角眼依旧死死盯着庞观，眼神里除了不悦，更多了一丝阴沉的审视。
他往前走了两步，沉重的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庞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更强了。
他走到距离庞观几米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小子，新来的？挺狂啊？知道我是谁吗？”
庞观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灿烂了几分，他耸耸肩，双手依旧插在兜里，姿态轻松得有些欠揍：
“知道啊，刚听说了，‘推土机’林伟嘛，靠一身肉在场上横冲直撞，场下嘛…赢点小钱就惦记着去按摩店找几号技师快活的那种。”
他故意把几号技师几个字咬得很重。
眼神瞟向李小坏，充满了揶揄。
林伟的脸瞬间阴沉下来，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
庞观这话，不仅戳破了他刚才的猥琐心思，更是直接点明他打球靠的是蛮力，而不是技术。
这简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脸。
周围的窃笑声更明显了。
“小子，你他妈找死！”
林伟还没说话，被按住的李小坏又炸了起来，奋力挣扎着，“伟哥！别跟他废话！干他丫的！”
林伟的呼吸粗重了几分，眼神凶戾地盯着庞观，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也在爆发的边缘。
球场上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火药味浓得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吴三多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都是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冲突不可避免时，林伟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动手。
他脸上的横肉抽动了几下，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发出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低沉笑声：
“呵呵…小子，嘴皮子挺溜，不过嘛…”他拖长了语调，三角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现在是和谐社会，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咱们都是打球的，有矛盾，当然要在球场上解决，对吧？”
庞观挑了挑眉，没接话，正等着他的下文。
林伟指了指庞观脚边的篮球，又指了指庞观和他身边的吴三多：“看你们俩也是一伙的，下个星期天，晚上八点，还是这个场子，咱们三对三，打一场！敢不敢啊？”
“赌球？”庞观直接点破。
“没错！”林伟毫不避讳，伸出五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晃了晃，“五百块！输的一方，掏五百块！敢不敢接？”
他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仿佛笃定庞观会被这个数字吓退。
五百块，对学生党来说，那可不是小数目。
周围的球友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块的赌局，在老钢厂野球场算是豪赌了！林伟这明显是想用钱压人，顺便找回场子。
吴三多脸色变了，急忙拽庞观的胳膊，低声道：
“观哥！别答应！林伟他们那队人高马大，配合也熟，专门吃这口饭的！五百块不是小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庞观身上。
他低头，似乎很认真地看了看脚边那个橘红色的篮球，然后抬起头，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带着强大自信的锐利。
他直视着林伟充满压迫感的眼睛，没有丝毫闪躲。
“行啊。”
庞观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干脆。
“五百就五百，下周日，晚上八点，老地方。”
说完，他甚至很随意地弯下腰，用两根手指勾起地上的篮球，像玩杂耍似的在指尖转了两圈，然后朝着林伟的方向，看似随意地、实则带着精准力道地扔了过去。
篮球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地飞向林伟。
“球还你，下周见，推土机。”
庞观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灰尘，转身招呼吴三多。
“走了，三多。”
在另外几个球友惊愕和等着看好戏的目光中，庞观双手插兜，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着铁丝网门口走去，背影挺拔得像一杆标枪。
吴三多愣了一下，赶紧小跑着跟上。
直到走出球场，穿过马路，远离了那片喧嚣的灯光，吴三多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长长地舒了口气，紧接着就激动地蹦到庞观面前：
“观哥！牛逼！太牛逼了！你刚才那气势，那嘴炮！把李小坏那孙子骂得脸都绿了！还有林伟，你看他那张脸，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
庞观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吴三多兴奋劲儿过了，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不过观哥！你真答应跟他赌啊？五百块呢！林伟那队真不是盖的，块头大，配合也脏，专门靠这个捞钱的！咱们…咱们这边就咱俩，再加谁啊？恐怕不好找队友。”
庞观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吴三多那张写满担忧的脸，路灯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吴三多的肩膀，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三多，你记住。
在球场上，跟生活中一样，有些坎儿，你退了，它就永远是你面前的坎儿。你只有迎上去，哪怕头破血流，才能知道它到底有多高，才能找到迈过去或者绕过去的办法。”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热血和坚定：
“林伟是很壮，打球是很脏。但那又怎么样？篮球场上，从来就不是只看块头的地方！今天这情况，要是认怂了，把球乖乖捡起来送过去，以后在这老钢厂，咱俩就别想挺直腰杆打球！就得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刚才那种情况，就是最好的经验包！”庞观握了握拳，感受着掌心的力量。
“你得敢对抗！敢顶上去！哪怕暂时打不过，也得让他们知道，你骨头是硬的！这样，下次再遇到，你才知道该怎么调整策略，怎么利用你的优势去干翻他们！这经验，比输赢还重要！”
他看着吴三多似懂非懂、但明显被点燃的眼神，咧嘴一笑，露出白牙：
“至于队友？这不还有你吗？老钢厂小陀螺！怕个鸟！下周日之前，咱们抓紧找个人！练配合，练防守！到时候，谁干翻谁还不一定呢！五百块？正好当咱们的启动资金！”
吴三多被庞观这番话彻底点燃了！胸中的担忧瞬间被一股热血冲散，他用力点头，眼睛发亮：
“观哥！说得对！干他娘的！练！明天开始，我吴三多豁出去了！跟着观哥干翻推土机！”
两人相视一笑，年轻人的热血和斗志在夜色中熊熊燃烧。
庞观抬头望向小区方向，秋岚阿姨的身影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他拍了拍头，想把这个想法给扼杀掉。
随后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对吴三多说：
“走，先回去！明天，老钢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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