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敕令,幽冥洞开!以水为鉴,照见前尘!怨魂何在?速现真形!”
随着陆回的话落下,他双手结印猛地指向那座新坟。
霎时间,一股比在许老汉家更猛烈的旋风凭空卷起!风中裹挟着浓烈的怨气,如同无数冰冷潮湿的触手,瞬间将整座孤坟笼罩!竹影疯狂摇曳,发出凄厉的呜咽,阳光仿佛被吞噬,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淡下来!
“啊!来了!又来了!”
“仙师小心!”
村民们惊恐地尖叫起来,挤作一团。
“妈的!碰上真鬼了!”
张松瞳孔猛缩,握着木剑的手心全是冷汗,那黑狗“哮天”更是毛发倒竖,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咆哮,却不敢上前一步。
此时的张松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看这阴风四起的景象,早已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阴风怒号中,孤坟前那旋转的漩涡中心,一点刺目的、带着血色的红光骤然亮起!
那红光迅速拉伸、凝聚,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形体!
不再是许阿婆那种温和的虚影!而是一个怨气冲天的魂体!
他穿着一身白衣,长发凌乱,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脸上,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一双流淌着血泪的眼睛!一股令人窒息的怨恨、不甘、冰冷刺骨的绝望气息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
“呜……呜呜……”
凄厉、断断续续的哭声仿佛直接响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控诉!
“鬼!白衣女鬼!”
“是她!就是她!”
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腿脚发软,有几个直接瘫倒在地,屎尿齐流,老村长脸色惨白如纸,全靠拐杖支撑才没倒下。
刘雨生更是吓得魂飞天外,尖叫一声“不是我害的你啊!”,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张松也是头皮发麻,握着木剑的手抖得厉害,那点微末的驱邪勇气在这冲天的怨气面前荡然无存,他下意识地又退了两步。
唯有陆回!
他直面这恐怖的怨灵,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只听他怒喝一声:
“何方怨魂,滞留阳世,惊扰生民!岂不知阴阳有序,生死有别?还不速速现形,道明缘由,听候发落!”
他踏前一步,同时那女鬼的双眼也死死的锁定了陆回,怨毒的意念如同冰锥般刺来,裹挟着滔天的恨意与不甘,就要化作实质的冲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那白衣女鬼的身后,一扇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冰冷气息的虚幻门户轰然洞开!
门扉之上,隐约可见模糊而狰狞的兽首浮雕,以及缠绕着无数痛苦扭曲魂影的锁链虚影!
“酆都敕令!幽冥锁魂!”
陆回并指如剑,朝着那女鬼虚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凌空一点!
“哗啦啦——!”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凭空响起!只见数道散发着浓郁死气、仿佛由最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的粗大锁链,猛地从那洞开的幽冥之门中激射而出!
这些锁链速度快得超越视线,无视了空间距离,带着刺骨的寒意与禁锢一切魂灵的法则之力,瞬间缠绕上了那白衣女鬼的灵体!
“呜啊——!!!”
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骤然爆发!不再是之前的呜咽哭泣,而是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与惊惧!
那女鬼身上的怨气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剧烈地沸腾、翻滚!血泪狂涌,长发如同毒蛇般疯狂舞动!她拼命挣扎,试图摆脱那冰冷沉重的锁链束缚!
然而,那幽冥锁链纹丝不动!它们仿佛烙印般深深陷入她虚幻的灵体之中,每一次挣扎,锁链上便亮起无数微小的、更加痛苦扭曲的魂影符文,散发出镇压一切反抗的幽冥之力!
女鬼的挣扎越来越无力,那滔天的怨气在纯粹的幽冥法则面前,如同冰雪消融般被迅速压制、禁锢!她的身影在锁链的缠绕下剧烈地扭曲、变形,发出不甘而绝望的哀鸣,最终牢牢的挂在空中。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见识过“世面”的张松,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忘记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刘家坟地!
只有那哗啦啦的锁链拖拽声,以及女鬼越来越微弱的尖啸在阴风中回荡,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村民们一个个面无人色,瘫软的瘫软,晕厥的晕厥,剩下的也如同泥塑木雕,眼神空洞,被眼前这远超他们想象极限的、真正沟通幽冥、锁拿恶鬼的恐怖景象彻底震慑了灵魂!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的“做法驱邪”,这是来自阴司正神的审判与拘拿!
张松更是如遭雷击!
他手中的木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精心打理的长须被冷汗浸湿,粘在惨白的脸上,他死死盯着那缠绕着女鬼、散发着无尽死寂的幽冥锁链,还有那扇仿佛连通着九幽地狱的恐怖大门,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一股腥臊的热流顺着裤管流下,竟是被生生吓尿了!
“冥…冥使…真的是冥使…酆都大帝…锁魂链…幽冥门…”他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看向陆回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最深切的敬畏,仿佛在看一尊行走人间的死神!
老村长拄着拐杖的手抖得如同风中残烛,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被锁链锁住的女鬼身影,又猛地转向如同神祇般矗立在原地、周身仿佛还残留着幽冥气息的陆回。
噗通!
老村长第一个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泥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哭喊:
“仙师显圣!冥使显圣啊!叩谢仙师救我青牛村!叩谢仙师啊——!!!”
这一声哭喊如同点燃了引信,幸存的村民们如梦初醒,一个个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纷纷扑倒在地,对着陆回的方向疯狂磕头,哭喊声、感谢声、恐惧的呜咽声响成一片。
“仙师饶命!仙师饶命!”
“多谢冥使大人!多谢冥使大人!”
陆回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衫早已湿透,他看着眼前跪倒一片、如同朝圣般的人群,心中很是满意。
“这波……装大了!”
但同时,陆回也在心中暗自窃喜。
好在进村的时候,对着他们忽悠了一通,这才使得他在抓鬼之前看懂了部分文字,从而能够动用轮回珠的部分能力!
不然今日怕是就要去向酆都大帝报到了!
陆回负手而立,破旧道袍在阴风中猎猎作响,周身仿佛还萦绕着来自幽冥的冰冷威严。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被幽冥锁链牢牢禁锢、仍在发出微弱尖啸与怨毒意念的白衣女鬼,最终落在匍匐一地、瑟瑟发抖的村民身上。
“肃静!”
他的声音不高,但此时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场中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被压抑的呜咽。
“诸位还请先行起身,待我恢复女鬼的神智,问清缘由后,在将其送入轮回如何?”
“自无不可。”
老村长踉跄着站起身,恭敬的说道。
见此,陆回也不再多言,既然装了,那就在装波大的!
一段奥妙的咒语从陆回嘴里缓缓吐出,同时束缚女鬼的锁链发出一阵幽光,原本弥漫在四周的怨气沿着铁锁慢慢没入那扇冥界之门。
这咒语不同于陆回之前瞎编的“一挖一箩筐”,而是轮回珠传递给陆回的正宗法诀,具有净化灵魂的效果。
“呃啊——!”
女鬼的尖啸骤然变调,不再是纯粹的怨毒,而是夹杂着巨大的痛苦,同时缠绕在她身上的怨气黑雾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蒸腾、消散!
那流淌着血泪的双眼,血色迅速褪去,露出下方空洞而迷茫的眼眸,疯狂舞动的长发也渐渐平息,最后无力地垂落。
几息之后,那沸腾的怨气被强行净化了大半。
女鬼的身影虽然依旧虚幻,却不再扭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深沉的悲戚和刻骨的绝望所取代。
她不再尖叫,只是发出低低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如同受伤的小兽。
束缚着她的幽冥锁链并未消失,但气息却变得柔和起来。
陆回知道时机已到,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汝是何人?姓甚名谁?因何早夭?又为何怨气冲天,滞留此间,惊扰生民?”
那女鬼的灵体微微颤抖,似乎被陆回的声音和目光所慑,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陆回,又茫然地扫过周围那些惊恐又好奇的村民。
最终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在寻找着尘封已久的语言,终于,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众人心头响起:
“我叫林秀娘家住临水县林家庄。”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村民中引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有人低声议论:“临水县?林家庄?没听说过啊……”
林秀娘并未停止继续说道:“上元灯节那晚,我与爹娘走散,后来我在一处僻静巷口等候。
突然巷子暗影里窜出一人,我连惊呼都未能发出,便只觉脖颈被冰冷铁钳扼住,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
“再醒来时,我身处一个漆黑阴冷的地窖,浓重的土腥味混杂着尸体腐烂的甜臭,令人作呕,微弱的油灯光下,只见湿漉漉的土壁和……角落堆积如山的尸体!有的已成枯骨,有的尚算‘新鲜’,皆睁着空洞绝望的眼睛,那里是人间地狱。”
当林秀娘提到那凶手时,她的声音陡然尖锐,充满刻骨恨意:
“他不是人!是妖魔!”
“他的脸隐在灰黑雾气里,唯有一双绿油油的眼睛亮得骇人,他说我是‘上好的阴材’,要借我活人的‘生气’,混合临死前的‘怨气’与‘死气’,来滋养他的‘尸气’!他说这样炼出的尸气,才是上品!”
“在那之后我便受尽折磨,最后惨死在他手里,直到此时才恢复清醒。”
“绿…绿眼睛?灰雾?”王狗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吃…吃人的妖魔?”
老村长更是浑身剧震,死死攥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临水县…林家庄…那…那离我们这儿,少说也有两百里地啊!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埋在这里?”
张松脸色煞白,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他强忍着裤裆的湿冷不适,声音干涩地接口道:“那邪魔定然不会无故将你安葬在此,只怕还有更深的打算!”
他行走江湖多年,对某些阴暗勾当的传闻也略知一二,此刻想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只怕那邪魔是想将这林秀娘练成尸兵,哄他日后驱使,如今这林秀娘恢复神智,坏了他的计策,只怕那邪魔不肯善罢甘休啊!”
张松继续说道。
见此,陆回的心沉到了谷底,林秀娘的遭遇比他预想的要恐怖和复杂百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怨灵滞留,而是涉及一个以活人炼法、手段残忍的邪修!
轮回珠能净化怨气、引渡亡魂,但面对一个明显修为不低的邪魔,他这“冥使”的底气瞬间就虚了大半。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的向着林秀娘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地窖在何处?那邪魔除了灰雾遮脸、绿眼还有何特征和手段?”
但林秀娘却是微微摇头。
“没有”
见此陆回的内心却是有些失望,但还是平静的说道。
“不碍事,如今你的魂魄既已恢复,那便不应于阳间滞留,早早去往阴间轮回吧。”
陆回说着,原本束缚林秀娘的锁链也慢慢消散。
“贫道陆回,奉酆都大帝敕令,掌引渡之责,今便送你入冥府,重入轮回!此乃天地正道,亦是解脱你无边苦痛之途!望你放下此世仇怨,冥府自有公断,那邪魔恶行,亦难逃阴司法网!”
“秀娘自是无怨,但只怕家中长辈仍旧思念秀娘,还望仙师他日有机会遇到他们,替秀娘道清原委,秀娘再次谢过仙师!”
林秀娘抹着泪对着陆回行礼拜托道。
“自然”
见陆回答应下来,林秀娘也不再迟疑,转身进入了那冥界大门。
随着虚幻的大门消散,阳光重新洒落,风吹过竹林的沙沙作响。
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