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柳荫镇最喧嚣也最藏污纳垢的所在。
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歪斜的铺面,挂着褪色的布幡。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嘶鸣、醉汉的咒骂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股浑浊刺耳的音浪,冲击着耳膜。
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的臊臭、廉价脂粉的甜腻、熟食摊的油烟,还有某种挥之不去的、腐烂垃圾的酸馊气味。
陈青玄裹紧那件散发着霉味的破褂子,
低着头,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
他刻意收敛了炼气一层带来的那份异于常人的“精气神”。
将步伐拖沓,肩膀微塌,完美复刻了原主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颓丧模样。
然而,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
(左后方那个戴斗笠的汉子,脚步虚浮,眼神却总往自己怀里瞟...王虎的人?)
(前面肉摊旁叼着草根的混混,腰间鼓鼓囊囊,带着家伙...)
(多宝斋...快到了。)
他的目标很明确——镇西头那座相对气派的二层小楼。
黑底金字的“多宝斋”牌匾高悬,
门前两尊石兽张牙舞爪,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据原主模糊的记忆,这家店背景神秘,
收东西不问来路,只要货好,但也最是吃人不吐骨头。
陈青玄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多宝斋。
就在他即将踏上那三级青石台阶时,一道身影斜刺里撞了过来!
“哎哟!”
一声夸张的惨叫。
一个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捂着胳膊跌倒在地,
他面前的地上,一个粗布包裹散开,
露出里面几件沾着新鲜泥土、一看就是刚“出土”不久的陶罐碎片。
“走路不长眼啊!撞碎了我的传家宝!这可是祖传的汉代陶俑!赔钱!”
瘦小汉子指着陈青玄,唾沫横飞,眼中闪烁着狡诈和贪婪。
(碰瓷?)
陈青玄心中冷笑,
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慌”和“茫然”,
脚步踉跄着后退半步,仿佛被吓到。
“我...我没碰到你...”他声音微弱,带着“怯懦”。
“放屁!老子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撞的!”
瘦小汉子不依不饶,声音拔高,立刻引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几个明显和他一伙的混混也围拢过来,
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堵住了陈青玄的退路。
那个戴斗笠的汉子也悄然靠近,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
“就是!撞坏东西就得赔!”
“看他那穷酸样,赔得起吗?”
“赔不起?那就剁只手抵债!”
混混们七嘴八舌,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青玄脸上。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
多宝斋门口,一个穿着绸缎马褂、留着八字胡的胖掌柜正倚着门框嗑瓜子,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显然对这种“预热”顾客的手段见怪不怪。
陈青玄“手足无措”地站着,
身体微微发抖,
眼神“慌乱”地在瘦小汉子、碎片和混混们之间游移。
就在瘦小汉子眼中得意之色更浓,准备进一步逼迫时——
陈青玄的目光,突然定格在散落碎片中的一小块陶片上。
那上面,沾着一点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印记。
(呵...)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赔?”
陈青玄的声音忽然变了,
不再怯懦,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他弯下腰,在瘦小汉子错愕的目光中,
拈起了那块沾着红印的陶片,举到阳光下。
“汉代陶俑?”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胎质疏松,火候不足,陶土里掺了至少三成的河沙...
这红印倒是新鲜,像是...朱砂?
莫非是前天东街张记棺材铺刚刷完棺材剩下的?”
瘦小汉子的脸色瞬间煞白!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发出一片哗然!
棺材铺的朱砂?这指向性太明显了!
“你...你胡说什么!”
瘦小汉子皱眉吼道,眼神却开始飘忽。
陈青玄却不理他,目光转向地上散落的“陶俑”碎片,语速平稳,字字如刀:
“器型臃肿,毫无汉风古韵...
断裂处茬口崭新,毫无风化痕迹...
最重要的是,这‘古意盎然’的泥土腥味里,还混着一股新鲜的尿骚味...
阁下莫不是刚从自家茅坑里把这‘传家宝’刨出来?”
“噗嗤!”
人群中不知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引发一阵哄堂大笑!
“你...你找死!”
瘦小汉子恼羞成怒,猛地从地上弹起,一拳就朝陈青玄面门砸来!
他身后的混混也同时扑上,拳脚相加!
(动手了!正好!)
陈青玄眼中寒芒暴涨!
示弱麻痹到此为止!
他不退反进!
炼气一层的力量瞬间灌注全身!
身体在狭窄的空间内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瘦小汉子的拳头。
同时,他左手猛地探出,精准地叼住了另一个混混砸来的手腕!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那混混杀猪般惨叫起来,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
陈青玄动作不停,借着扭腕的力道,
身体一个旋身,右肘如同铁锤,
带着沉闷的破风声,狠狠撞在第三个混混的软肋上!
“呃啊!”
那混混眼珠暴突,连惨叫都发不出,
捂着肋部像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倒地!
兔起鹘落!
电光火石之间!
三个气势汹汹的混混,
一个手腕折断,
一个肋骨碎裂,
还有一个被陈青玄顺势一脚踹在迎面骨上,
惨叫着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等众人反应过来,地上只剩下三个哀嚎打滚的身影。
而那个獐头鼠目的瘦小汉子,拳头还停在半空,
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变成了无边的恐惧!
他看着陈青玄那双不带任何感情,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眼睛,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陈青玄嫌恶地甩了甩手上沾染的污迹,
好似刚刚的出手只是拍死了几只苍蝇。
他看都没看地上的人,目光越过吓傻的瘦小汉子,精准地钉在那个戴斗笠的汉子身上。
那汉子浑身一颤,对上陈青玄的目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低下头,拉低斗笠,转身就想往人群里钻。
“告诉王虎,”
陈青玄冰冷的声音不高,
却像带着冰碴子,清晰地钻进斗笠汉子的耳朵,
也传遍寂静下来的街口,
“洗干净脖子,等着。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哀嚎的混混,声音陡然转厉:
“再有狗爪子伸过来,我不介意,全剁了喂狗!”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重锤砸在斗笠汉子心头!
他再不敢停留,连滚爬爬地挤出人群,消失不见。
死寂!
整个西市口的空间好似被冻结一般。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一地哀嚎混混中间、衣衫褴褛却气势如渊的年轻人。
多宝斋门口嗑瓜子的胖掌柜,早已收起了戏谑,八字胡微微抖动,小眼睛里精光闪烁。
陈青玄不再理会任何人,抬步,稳稳地踏上了多宝斋的青石台阶。
“掌柜的,”
他声音恢复了平淡,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收东西吗?”
多宝斋内。
檀香袅袅,驱散了几分外界的污浊。
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真假难辨。
胖掌柜引着陈青玄来到内堂一张红木方桌前,
亲自奉上一杯劣茶,脸上的笑容热络得近乎谄媚。
“小兄弟好身手!好眼力!不知有何宝物,让老朽开开眼?”
他搓着手,小眼睛在陈青玄身上逡巡。
陈青玄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那两块用破布包着的普通黄玉,随意地丢在桌上。
“两块山料,掌柜的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