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冰冷,笼罩着破败的小院。
陈青玄周身蒸腾着稀薄白气,
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细小水珠。
灵气在初步打通的几条主脉中艰难游走,
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如同无数饥饿的春蚕在啃食桑叶。
每一次真炁运转冲击开一处淤塞的节点,
就有一股腥臭的黑血从体表的伤口或毛孔中强行挤出,
旋即被体内升腾的热力迅速蒸干。
当天边那抹青白终于驱散浓雾时,他不得不停下。
上半身经脉勉强贯通,
但丹田处那团淤积的死血,
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
死死压着刚刚萌芽的气感。
(根基太损...急不得...)
就在这时——
吱呀...
腐朽木门转动的刺耳声响,打破了小院死寂的晨光。
林冰清站在低矮的门槛上。
她单薄的身子裹在洗得发白的旧衣里,
肩上挎着一个边缘磨出毛刺,好似随时会散架的破竹篓。
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锄刃磨损得只剩半截的锄头。
当两人的目光在清冷的晨雾中猝然相撞时,
她猛地后退了半步,
差点被门槛绊倒!
这个时辰...
这个姿势...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像一滩烂泥,
裹着散发着汗臭和霉味的破被,蜷缩在土炕上,
直到日上三竿,才会不情不愿地蠕动一下。
而现在...
他竟衣衫半敞(为了方便排淤血),站在冰冷的院子里?!
胸口甚至还在蒸腾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陈青玄心头一凛!
(大意了!)
修仙之事,在这穷乡僻壤若泄露半分,
引来的绝不会是敬畏,而是灭顶之灾!
恐怕连这破院子都保不住!
他几乎是本能地,脸上瞬间堆起原主那副混不吝的惫懒神情,
伸手抓了抓油腻打绺的后脑勺:
“咳...那个...起夜,透口气...”
声音干涩沙哑,模仿得惟妙惟肖。
林冰清的目光带着惊疑不定,
扫过他结着黑红血痂、依旧狰狞的腹部伤口,
又落在他虽然刻意佝偻却依旧能看出挺拔的脊背上。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是将手中的破竹篓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伤没好...就别...”出来惹事。
话音未落——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腐朽的院门上!
整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剧烈地颤抖,
簌簌落下大片的木屑和灰尘!
紧接着是第二下!
更重!更狠!
“哐当!”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整扇门都跟着向内凸起,
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陈青玄!你他娘的棺材本都备齐了吗?!”
粗粝狂暴的吼声,伴随着踹门的巨响,震得土坯院墙都在簌簌落灰!
门板在第三记重踹下,“咔嚓”一声裂开一道巴掌宽的缝隙!
半张布满麻坑、狰狞如恶鬼的脸孔,
和一只充满淫邪凶光的独眼,从裂缝中死死瞪了进来!
“再不开门,老子就把你这破院子当窑子逛!”
王虎那破锣嗓子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下流,
“听说你那黄脸婆娘奶子又大又软?正好给哥几个暖暖手,帮你验验货——”
“呃!”林冰清瞬间面无血色,
身体晃了晃,
手中的破锄头“哐当”一声砸在冰冷的泥地上!
陈青玄的指节捏得爆出“咔吧”一声脆响!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身后传来压抑到极致牙齿打颤的声音。
他侧目,
瞥见林冰清的手背绷出青紫色的血管,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了血印子!
但她枯瘦的身体却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原地,没有后退半步,
那双杏眼里,是濒死的绝望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甘。
“进去。”
陈青玄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当林冰清终于像被抽掉魂魄般,踉跄着转身退向屋内时——
轰隆!!!
腐朽的木门在王虎势大力沉的最后一脚下,如破纸般向内爆裂开来!
木屑纷飞!
三具魁梧身影,裹挟着浓烈的汗臭、酒气和令人作呕的凶戾之气,
如同三座移动的肉山,将门口的光线彻底堵死!
为首的刀疤脸王虎,正抬着那只沾满泥泞的脚准备再踹,冷不防对上门后那双眼睛。
只见那双眼睛!冰冷!幽深!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
里面翻涌的不是恐惧,不是哀求,
而是...一种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王虎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那道从眉骨贯穿到嘴角,如蜈蚣般的狰狞刀疤,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草!二狗不是说这家伙只剩下一口气了吗?!
这眼神...他娘的比山里的饿狼还瘆人!)
“诈...诈尸了?!”
麻子脸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包铁短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陈青玄缓缓抬手,
用指背随意地抹去颧骨上崩溅到的木屑和一点新鲜的血痕。
这个动作让他本就敞开的衣襟滑落更多,
露出那道从胸口斜划至腹部的、皮肉翻卷、泛着诡异青紫色的恐怖伤口!
“王掌柜...”
陈青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
声音不大,却精准地钻进王虎的耳朵,
“看来我那十两...不,是二十两滚利的印子钱,比在下的命...更让您惦记?”
王虎腮帮子上的横肉剧烈地鼓动了两下,
独眼里凶光爆闪,
突然抡起手中的包铁短棍,狠狠砸在早已破碎的门框上!
木屑横飞!
“少他娘跟老子放屁!”
他唾沫横飞,
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越过陈青玄的肩头,试图窥探屋内,
“今日!要么还钱——”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满口黄牙:
“要么!让你那婆娘出来,伺候好我们哥仨!
要是哥几个舒坦了,这账...也不是不能缓!”
陈青玄的目光丈量着自己与王虎之间的距离。
五步。
太远。
炼气一层,肉身力量确实超出凡人,但也就强过普通壮汉一筹。
重伤未愈,同时对上三个手持凶器、明显有打斗经验的混混?
(一击!必须一击毙命!否则...)
他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狂暴杀意,
将声音里的冰寒敛去,
换上一种近乎于“认命”的平静:
“王掌柜,白纸黑字,还款期限还有五日。您今日就来砸门催债...”
他顿了顿,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王虎的脖颈要害,
“这要是传出去,坏了您‘和气生财’的名声,日后这柳荫镇的生意...怕是不好做吧?”
(稳住他...再近一步...只要再近一步...)
王虎独眼眯起,上下打量着陈青玄。
那身板虽然依旧单薄,脸色也惨白如鬼,但站姿...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儿,
不像以前那样烂泥扶不上墙。
他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哼!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比条死狗强不了多少!
趁着还有口气在,老子不赶紧把银子收回来,等你两腿一蹬,老子找鬼要去?”
他目光又一次贪婪地瞟向屋内,
“不过嘛...
听底下盖章的崽子说,你那婆娘虽然面黄肌瘦,可身段攒劲得很!
只要你点头,让她跟我们走,
那二十两银子,连本带利,老子当场给你一笔勾销!怎么样?”
屋内,背靠着冰冷土墙的林冰清,身体猛地一僵。
昨晚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温情”和“承诺”,
被王虎这几句下流话彻底击得粉碎!
嘴角勾起一抹凄绝到极致的苦涩。
(呵...果然...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暗。
没有丝毫犹豫,她猛地抬手,拔下了头上那根唯一用来固定枯黄头发的木头发簪!
冰冷簪尖,死死抵在了自己细瘦脆弱的咽喉上!
只要门外传来那个男人一句应承...
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刺下去!
陈青玄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失去了血色。
眼中那被强行压制的杀意,
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
在冰层下疯狂涌动!
(再忍...再忍一瞬...)
他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无奈,
甚至带着一丝“人畜无害”的妥协:
“王掌柜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
体内的微薄灵气,早已被他强行调动,缠绕在手臂经脉之中,蓄势待发!
只要王虎再敢向前踏出一步,进入他三步之内...
他就有七成把握,拼着伤势加重,
用这炼气一层凝聚的全部力量,一指戳碎他的喉骨!
王虎挑了挑他那道狰狞的刀疤眉,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什么叫做有意思?
陈老弟,哥哥我就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拖着不还,
我手底下这帮等着米下锅的兄弟,岂不是要喝西北风?”
他向前微微倾身,
独眼里闪烁着狡诈且淫邪的光,
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种恶心的蛊惑:
“哥哥我这可是看在多年‘交情’上,替你着想啊!
你想想,把婆娘交给我,二十两的债一笔勾销!
你家里还少了一张吃饭的嘴!
省下的嚼用,你拿去翻本不好吗?
万一运气来了,
翻了身,
到时候再花点小钱把她赎回去,岂不是两全其美?
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这充满恶意的“循循善诱”,如毒液一般,滴落在陈青玄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三天!”
陈青玄猛地抬头!
声音不再掩饰。
如冰河炸裂,带着一种斩金截铁的决绝,回荡在满地狼藉的院中!
“给我三天时间!二十两纹银,连本带利!分文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