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的铁皮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冯铁柱抖落满身雪沫,将卷成筒的鹿皮重重拍在柜台上。
褐色的鹿皮泛着油光,是上次捕获白唇鹿时特意留的上等皮子,在物资紧缺的戈壁屯子,这可是硬通货。
“王主任,按说好的换。”
他指着货架上的铁丝和铁皮,眼神落在墙角那捆细钢条上,“再加两斤铁丝,我多补你张鹿头皮。”
戴眼镜的王主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掂量着鹿皮笑得眼睛眯成缝:“你这小子真会算账,这鹿皮在县城能换半匹布。”
他转身从仓库拖出铁皮卷,“刚到的镀锌铁皮,比普通的耐锈。”
冯铁柱抱着材料刚出供销社,寒风就灌进棉袄领口。
他紧了紧怀里的铁皮卷,脚步轻快地往家赶——《戈壁生存志》里夹着的“连发袖箭”图谱在脑海里清晰浮现,书页空白处舅爷批注的“三箭连发,十步穿杨”字样仿佛还带着温度。
回家后立刻支起铁匠炉,赵桂英帮着拉风箱,橘红色的火光舔舐着铁皮,将冯铁柱的脸映照得通红。
他按照图谱在铁皮上画出箭匣形状,錾子敲打的叮当声混着风啸,在小院里奏起独特的节奏。
“铁柱,这铁片子能做啥?”赵桂英看着儿子将细铁丝弯成弹簧,疑惑地问。
“袖箭。”
冯铁柱头也不抬,淬火的铁丝在冷水里发出滋滋声响,“上次跟狼群周旋,猎枪填弹太慢,这玩意儿能贴身藏着应急。”
他指着图谱上的齿轮结构,“舅爷说当年驼队遇袭,这东西能在十步内连射三箭。”
三天后,当第一支铁皮袖箭完成时,连见多识广的陈叔都惊得直咂舌。
巴掌大的箭匣被冯铁柱巧妙地固定在小臂上,三根铁箭头泛着冷光,扳机藏在袖口内侧,轻轻一按就“嗖”地射出,精准钉在二十步外的胡杨树干上。
“好家伙!这比弩箭还方便!”
陈叔抚摸着箭匣上的防滑纹路,“要是狩猎队都配上这玩意儿,再也不怕野兽偷袭了。”
第三天,冯铁柱找到了农机站的技术员赵磊。
这戴眼镜的年轻人早就知道了公社让冯铁柱带头组建狩猎队的事情,所以全力配合他做武器。
“这是……凸轮传动结构?”赵磊指着设计图,惊讶地推了推眼镜,“你这想法比农机手册上的还巧妙!”
冯铁柱停下手里的活:“赵技术员有兴趣?”
“何止有兴趣!”
赵磊蹲下身研究猎枪改造,“我琢磨改装脱粒机的传动装置好久,你这思路给了我启发!”
他突然一拍大腿,“咱们合作怎么样?我给你找材料,你教我这机械原理!”
两人一拍即合。
接下来的五天里,农机站的废品堆被翻了个底朝天。
废弃的犁铧片被敲打成捕兽夹的锯齿,拖拉机链条改造成触发机关,连报废的播种机齿轮都被拆下来做成袖箭的传动组件。
当第一把改良捕兽夹完成时,陈叔特意找来块厚木板测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钢板制成的夹齿瞬间咬进木板三寸深,弹簧触发的力道让围观的村民齐声叫好。
“这玩意儿比老木夹子厉害十倍!”
二柱子试着扳动机关,累得脸红脖子粗,“野兽只要踩上去,腿骨肯定断!”
赵磊在一旁记录数据:“再加个伪装盖板,埋在沙子里根本看不出来。”
他看着冯铁柱画出的狩猎队装备清单,眼神发亮,“公社要是知道咱们能造这装备,肯定大力支持!”
……
寒雾像裹尸布似的笼罩着屯子,清晨的鸡叫还没传开,凄厉的哭喊声就撕破了黎明。
冯铁柱披着棉袄冲出屋,只见二柱子家的院墙上挂着三具僵硬的羊尸,冻成冰碴的羊血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上凝成诡异的暗红色冰花。
“是雪龙神发怒了!”
王翠的尖叫声从人群里炸开,她抱着棉袄跪在雪地里,对着祁连山的方向不停磕头,“肯定是上次杀狼王得罪了山神,现在要收咱们的牲畜抵债啊!”
十几个村民跟着跪倒一片,手里攥着哈达和青稞酒,哭喊着要杀羊祭祀。
短短一夜之间,屯子里已经死了十七只羊、五头牛,连最壮实的公骆驼都趴在地上直哼哼,嘴角挂着白沫。
“都起来!”
冯铁柱的吼声穿透哭喊声,他蹲下身掰开死羊的嘴,一股酸腐味直冲鼻腔,“看看羊的舌苔,发黑带血,这是中毒的症状,跟什么神鬼没关系!”
“你懂个屁!”二柱子红着眼扑过来,被陈叔死死抱住,“我家五口人就指望这群羊过冬,你害死了狼王还不够,非要让全屯子陪你遭报应?”
赵桂英挡在儿子身前:“铁柱不会害人!老辈人说过,牲畜得病是水源不干净,不是什么神怪作祟!”
她转向人群,“当年你舅爷带队走戈壁,遇到瘟疫都是先查水源。”
冯铁柱心里一动,猛地站起身跑向屯子唯一的水源——那眼在山脚下的老泉。
刚到泉边就发现不对劲,冰层下的泉水泛着淡绿色,岸边还躺着几只僵硬的死鼠,肚子鼓鼓的明显是中毒而死。
“找到病根了!”
他捡起块石头砸破冰面,一股微弱的腥臭味飘出来,“泉眼被死鼠污染了,大家快别喝这水!”
可此时的村民已经被恐慌冲昏头脑,没人肯信他的话。
几个老人正指挥着捆住最肥的公羊,准备在泉边杀羊祭祀,雪亮的屠刀已经架在了羊脖子上。
“谁敢动!”
冯铁柱抄起旁边的扁担横在泉边,“这水有毒,杀多少羊都没用!信我的现在回家烧开水,不信的继续等雪龙神显灵!”
僵持间,公社书记带着兽医骑着马赶来。
兽医检查完死羊和水源,脸色凝重地对书记说:“是鼠药中毒,应该是死鼠掉进泉眼污染了水源,必须马上停用。”
村民们顿时傻了眼,看着泉边的死鼠面面相觑。
冯铁柱趁机喊道:“二柱子带年轻人去砍梭梭柴,陈叔组织人清理泉眼周围的死鼠,妇女们回家把家里的水缸彻底消毒!”
他转向书记,“得烧开水供大家饮用,直到泉眼清理干净。”
书记立刻点头:“我让供销社送红糖过来,烧姜糖水给大家驱寒。”
他看着手足无措的村民,皱起眉头,“可他们还是信雪龙神那套怎么办?”
冯铁柱望着祁连山方向,突然有了主意。
他让母亲取来那面祖传的铜铃,站在泉边敲响,清脆的铃声在晨雾中格外响亮。
“大家静一静!”
他高举铜铃,“昨晚雪龙神托梦给我,说泉眼被邪祟污染,不是要惩罚咱们。”
他指着死鼠,“这就是邪祟的化身,只要清理干净,再用沸水消毒,瘟疫自然会退。”
这个说法果然管用,村民们半信半疑地放下祭祀用品,开始按照冯铁柱的指挥行动。
砍来的梭梭柴在泉边燃起大火,煮沸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冯铁柱带着几个青年凿开冰层,用布网仔细打捞泉底的污染物。
“记住了,”他边干活边给年轻人讲解,“老辈人说‘雪龙神护佑’,其实是告诉咱们要敬畏自然。这水源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平时不注意保护,出事了才求神拜佛有什么用?”
青年们听得连连点头,二柱子红着脸过来帮忙:“铁柱,之前是我糊涂。”
“没事。”
冯铁柱递给他一把铁锹,“清理完泉眼,咱们在周围挖条排水沟,以后就不容易被污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