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铁柱跟着母亲兑了钱，又在孙老汉那里换了些粮食，花了二十二块。
母子俩顺着山道往回走，赵桂英背着半袋粮食，眼睛直瞅着儿子单薄的脊梁。
“铁柱，歇口气不？”见儿子脚步发颤，赵桂英赶紧问。
冯铁柱咧嘴笑了笑：“没事妈，我顶得住。天擦黑了，山路滑得很，咱得赶紧回。这山里狼多，真遇上了，我这会儿可没啥法子对付。”
赵桂英点点头，紧赶几步跟上儿子。
这次足足换了两百斤口粮，一百斤小米，一百斤玉米面，省着点吃，过冬肯定够了。
这在村里可是金贵东西，就算有粮票也难换到。他们村太偏，往山外走一趟比登天还难。
到家推门时，冯铁柱还担心弟弟黑娃一个人在家害怕。
谁知一进屋，就见那只狐狸正逗得黑娃咯咯直笑。
“哥！妈！你们回来啦！”黑娃一下扑进冯铁柱怀里。
“啥事儿这么乐呵？”冯铁柱捏捏弟弟的小脸。
小孩指着狐狸：“它跟我玩呢！”
冯铁柱瞅了眼那狐狸，这家伙懒洋洋晃了晃尾巴，蜷到炕头炉火边眯觉去了。
他叹口气，罢了，看在能哄娃的份上，就留着吧。
赵桂英一看这情形，立马念叨：“这是狐仙显灵了！”
冯铁柱没多搭话，点点头：“嗯，许是吧，这玩意儿是机灵。”
赵桂英笑着把粮食倒进缸里：“有粮了，这冬天就算足不出户也饿不着了，咱能过个安稳冬了。”
冯铁柱脱了打满补丁的棉袄：“妈，明儿我不上山，去冰河里冬钓。”
“你还真要弄那玩意儿？弄枪干啥？”赵桂英皱眉。
“妈你想啊，咱这深山老林的，不光有野兽，万一遇着坏分子咋办？”
赵桂英琢磨着在理：“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让黑娃跟狐仙在家，我把晌午饭备好。”
冯铁柱看了眼炉火旁的狐狸，火光里它黑眼珠亮闪闪的，像是点了点头，又蜷成一团睡了。
“成。黑娃明儿别出门，把门闩插好，谁叫门都别开，哥到时候翻墙进来。”
“晓得了！”黑娃脆生生应着。
第二天一早，冯铁柱去队部找王强借冰镩子。
因为他是队里的护林员，队长没多问，直接领他去仓库拿了家伙。
“用完记着还，这是公家的东西！”王强叮嘱道。
“知道了队长！”
刚走出队部不远，就撞见了大舅赵满囤。
“铁柱？拿冰镩子干啥？要去凿冰捕鱼？”
冯铁柱笑着点头：“跟我妈去换点东西。孙老汉说弄来百十条土鱼，就把枪给我。”
赵满囤眼睛一亮：“孙老汉真这么说？那我跟你一块儿去，人多好干活！”
“大舅你不拦着我？”
赵满囤嘿嘿笑：“你们妈俩在山里，狼不说，保不齐还有跑反的坏分子，那些人可都是手上沾血的。你小子枪法准，有杆枪傍身，既能防身又能打些野物，多好。等我，我回家拿冰镐！”
“得嘞！晚上回来给舅妈和表弟表妹们熬鱼汤，再给舅爷舅奶送两条，就说是你弄的。”
赵满囤乐了：“你这娃懂事！等着我！”
没一会儿，赵满囤扛着冰镐和麻袋过来，拉着冯铁柱就往家走。
刚进院子，就见个毛玩意儿龇着牙低吼着扑过来，吓得他一哆嗦。
“我的妈哎！这不是狐仙吗？咋跑到家里来了？”赵满囤脸都白了。
黑娃赶紧摸着狐狸脑袋：“不怕不怕，这是我大舅，不是坏人。”
小孩话音刚落，狐狸还真就退到一边让开了路。
赵桂英迎出来：“大哥来了？”
赵满囤指着狐狸：“桂英，你咋把狐仙请到家里了？”
赵桂英笑出声：“它自个儿跟着铁柱回来的，还救过铁柱呢。许是天儿冷没地方去，就留着做个伴。这附近狼多，有它在也能壮壮胆。”
赵满囤挠挠头：“这么说，铁柱当护林员是天意，连狐仙都护着。”
“可不是嘛。”赵桂英笑着应着，“东西都备好，咱这就走？”
“走！”冯铁柱扛起冰镩子，跟着妈和大舅往河边去。
……
寒风裹着雪粒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冯铁柱扛着沉甸甸的木爬犁，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大舅和妈村子远处的葫芦河走去。
赵满囤攥着镐头，赵桂英背着装渔网的粗布袋子，三个人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冻成了霜。
“就这处。”冯铁柱跺掉棉鞋上的冰碴子，往冰面啐了口唾沫，“水深藏鱼。”
赵满囤抡起镐头就往冰面砸，“哐当”一声震得手发麻：“成！咱爷俩凿洞，让你妈拾掇渔网。”
镐头起落间冰屑飞溅，没多久就凿出个脸盆大的冰洞，透着底下幽幽的水光。
两人又接着凿了三个，冰面上的回声在山谷里荡来荡去。
“冰洞一开，水里氧气足，鱼准往这儿扎堆。”
冯铁柱哈着白气解释，帮着把渔网顺进洞里，又撒了把玉米面做诱饵。
三个人蜷在木爬犁上守着，冰面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赵桂英搓着冻红的手问：“铁柱咋连凿冰下网都懂？跟谁学的这些能耐？”
冯铁柱缩着脖子笑：“山里转悠久了，听老猎户念叨多了就会了。拾柴打猎哪样不要琢磨门道？”
“这娃打小就野在山里，”赵桂英帮腔道，“成天不着家，不是拾柴就是挖野菜，说是长在山上的娃子都不为过。就是没想到还藏着这本事。”
赵满囤磕掉烟袋锅的烟灰哈哈大笑：“咱家的种哪能差！天生就带着山里人的灵性，这叫骨子里的本事！”
他往冰洞边凑了凑，“差不多该下钩了。”
冯铁柱早捡了几根细铁丝弯成钩子，正用冰锥凿着小冰眼：“我弄几个串钩，钓点小鱼崽子也能添碗菜。”
他往洞里撒了把碎玉米茬子，把绑着钩子的鱼线顺下去，动作麻利得很。
没等一袋烟的功夫，鱼线猛地往下一坠，冯铁柱手腕一扬，几条指节长的小鱼就被拽了上来。
赵桂英瞪圆了眼睛：“这就钓着了？”
“好小子！真是块吃山里饭的料！”
赵满囤拍着大腿直乐，看着外甥一会儿一提钩，没多久就钓了小半布袋，笑得眼角皱纹都挤成了褶子。
“起网瞅瞅不？”赵满囤搓着手问，眼里闪着盼头。
冯铁柱点点头，两人合力往回收网，冰下的阻力拽得两人胳膊发酸，憋红了脸才把网拽上来——网兜里挤满了活蹦乱跳的鱼。
“我的妈哎！这么多！”赵桂英惊喜地叫出声，赶紧解开布袋子装鱼。
三个人又起了两网，装了满满三袋子，连木爬犁都快堆不下了。
“给大舅装半袋好的。”冯铁柱捡着大条的往布袋里装，赵满囤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妈俩留着过冬。”
“让你拿着就拿着！”赵桂英把布袋往他怀里塞，“家里娃多，熬锅鱼汤也能补补。”
往回走时刚到林地边，冯铁柱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别动，有动静。”
赵满囤赶紧攥紧柴刀，赵桂英也紧张地往树林里瞅。
过了片刻，才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哭喊。
冯铁柱脸色一沉：“怕是有人遇着野兽了！”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村民慌慌张张从树林里跑出来，后面跟着几条灰狼！
其中一个汉子跑得慢了，被狼扑倒在地，惨叫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大舅带俺妈躲树后！”冯铁柱抄起背上的弓箭，又抽出短矛，“俺是护林员，这事俺来应付！”
“哪能让你个娃子……”
赵满囤话没说完，冯铁柱迎着狼群冲过去，张弓搭箭一气呵成，羽箭“嗖”地飞出去，正中头狼的眼睛。
那狼疼得嗷呜一声逃窜，其余的狼见状犹豫了。
冯铁柱趁机冲到被扑倒的汉子身边，短矛一横逼退野狼，吼道：“还不快跑！”
村民们这才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往这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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