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陆招彻底成了西虹市医疗卫生系统的“明星人物”。
区卫健委特意给他配备了专职联络员,每天的行程表从清晨排到深夜。
早间新闻的直播采访刚结束,午间电台的专题访谈就已在候场,傍晚还要赶去报社录制深度报道。
他像个上紧发条的陀螺,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得见缝插针,白大褂的袖口始终沾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陆医生,请问您当时冲向起火车辆时,脑海里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记者举着话筒步步紧逼,摄像机的红灯在他眼前不停闪烁。
陆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没想那么多具体的。”
“就看到车里还有人,本能地想把人救出来。”
他指了指身后卫生室的玻璃门:“我我在医疗体系里工作,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反应。”
王建国始终陪在一旁,笔挺的西装连褶皱都很少有。
每当陆招回答完问题,他总能恰到好处地补充:“小陆同志这种精神,正是我们基层医疗工作者的缩影。”
“淡泊名利,一心为民,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
说着,他还会下意识地整理领带,面对镜头的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卫生室里,李香香看着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的门口,悄悄拽了拽赵磊的白大褂:“赵医生,你看王主任那样子。”
“比陆主任还紧张呢。”
赵磊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这叫借势宣传。”
“咱们卫生系统多少年没出过这种正面新闻了?”
“王主任这是趁机给咱们区卫健委挣脸面呢。”
……
一周后。
区政府大楼的公示栏里贴出了崭新的红头文件。
《关于任命陆招同志职务的通知》几个黑体字格外醒目。
文件明确写着陆招被任命为区卫健委办公室副主任(兼),享受科级待遇。
最下方还特意标注:“日常办公地点仍为高塘岭社区第二卫生室,必要时参与区卫健委行政会议。”
王建国亲自把烫金任命书送到卫生室,双手递过来时,指尖微微发亮:“小陆,这可是双喜临门!”
“既不耽误你给老百姓看病,又能参与区里的决策部署。”
“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陆招捧着烫金证书,指尖划过“兼”字,心里却莫名有些沉重。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证书上,金色的纹路反射出刺眼的光,让他恍惚间觉得这任命书像块烫手的山芋。
与此同时,京城二环内的一座四合院里。
青灰色的瓦当滴着晨露,庭院里的石榴树落满枯叶,墙角的青苔在阴湿处蔓延。
正房内,檀香袅袅中,一个身着深蓝色唐装的中年人正对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厉声呵斥。
“废物!一群废物!”
他手里的紫砂茶杯重重砸在紫檀木八仙桌上,茶水溅湿了桌布上绣着的松鹤延年图。
“让你制造一场简单的车祸,结果呢?”
“死伤三人,重伤五人!现场视频传得全网都是!”
“你让我怎么压下去?”
被训斥的男人低着头,额头紧紧抵着冰凉的青石地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四爷息怒!”
“这真的是意外啊!”
“根据事后调查,当时那杀手都已经把车开到河边了,方向盘都打到底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和无奈:“可就在距离目标不到十米的地方,他突然捂住胸口倒在方向盘上!”
“后来才知道是突发急性心梗!”
“车子一下子就失控了,才撞上了前面的车队……”
“是我选人不慎,请四爷责罚!”
被称为四爷的中年人缓缓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
“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给手下人安排个体检这么难吗?”
他眼神阴鸷如鹰,盯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陆无为那个老东西当年诈死潜逃时,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咽气。”
“果然,藏了这么多年,把这小杂种培养得这么扎眼。”
“要是让老爷子知道这孩子还活着,指不定要掀起多大风浪!”
跪在地上的男人迟疑着开口:“四爷,真要对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赶尽杀绝?”
“他现在就是个社区医生,每天打交道的都是大爷大妈……”
“你懂个屁!”四爷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的水都晃了出来,“陆无为的医术有多邪门,你没见识过?”
“这小子能在爆炸前一秒把人从车里拽出来,绝非凡品!”
“再不动手,等他把家传那套本事学全了,咱们都得遭殃!”
男人连忙磕头:“是属下愚昧!”
“我这就去安排,保证下次万无一失!”
“已经找到几个国外的雇佣兵,绝对靠谱!”
四爷冷哼一声,端起重新沏好的龙井茶:“最好如此。”
“再出岔子,你就自己去给老爷子请罪吧!”
他呷了口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别让我再失望。”
周末午后,秋阳穿过出租屋的纱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陆招和祁连伟坐在小马扎上,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碟油炸花生、两盘凉拌菜,还有一瓶喝了半瓶的二锅头。
沈念初窝在沙发里,捧着手机刷着本地新闻,脸颊因为喝了两杯米酒而泛着淡淡的红晕。
“你确定没看错?”
祁连伟夹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眯着眼睛问道。
陆招抿了口白酒,眉头紧锁成川字:“前阵子光忙着应付采访和卫生室的事,根本没空想这些。”
“但这几天静下来琢磨,越想越不对劲。”
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桌面上比划着路线:“那辆SUV一开始就直奔河边来的。”
“我们当时就坐在那个长椅上,周围根本没人。”
“要不是突然打转撞上别的车,现在躺在医院的就是我和念初。”
祁连伟放下筷子,神色瞬间严肃起来:“你是说……那不是意外?”
陆招点了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现场视频我反复看了十几遍,方向盘打的角度很刻意。”
“更奇怪的是,肇事司机当场就没气了,尸检报告说是急性心梗。”
“这我知道。”祁连伟接口道,“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技术科的兄弟查了三天,那家伙就像凭空出现的,没身份没档案,就是个黑户。”
“但开的车是顶配的奔驰GLE,落地快八十万,绝不是普通人能开得起的。”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想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却被局里的老领导叫去谈话,说‘事故已定性,无需再查’。”
陆招倒吸一口凉气,端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这就说得通了。”
“可我没得罪什么大人物啊。”
“卫生室的账目问题?孙兴那小子?”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孙兴虽然混账,但应该没这本事弄来无身份的杀手和豪车。”
沈念初放下手机,担忧地看着他:“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
“新闻里说最近类似的意外挺多的,说不定真是巧合呢?”
她伸手覆上陆招的手背,指尖带着微凉的体温。
陆招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有些发凉:“希望是我想多了。”
“但祁哥刚才说的话,实在太可疑了。”
“普通车祸哪有这么多蹊跷?”
祁连伟皱着眉分析:“要么是你无意中挡了谁的路,要么……”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
“不管怎么样,最近都小心点。”祁连伟端起酒杯,杯沿和陆招的杯子轻轻一碰,“我让所里的兄弟多留意你这边的动静。”
“下班别单独走夜路,尽量让念初陪着。”
“卫生室那边也多注意,陌生人别随便让进。”
陆招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凉的心:“谢了,祁哥。”
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却像压了块巨石。
那些看似巧合的疑点串联起来,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悄悄向他收紧。
沈念初靠过来,轻轻捶了捶他的后背:“别想那么多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真要有事,咱们一起面对。”
陆招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却掠过一丝不安。
他隐隐觉得,这场看似意外的车祸,或许只是个开始。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而他,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招惹了怎样的存在,更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酒瓶里的白酒渐渐见了底,午后的阳光慢慢西斜,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而未来如何,也将成为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