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伟这才吐露了烦心事。
就在他调过来的前两天,辖区几个年轻女租户到派出所报案。
说自己的内衣裤被偷了好几次。
警方调查后,很快锁定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名叫刘德才。
面对证据,刘德才当场供认不讳。
这事儿往重了说,无非就是行政拘留几天。
当时,刘德才认错态度挺好,派出所不少人也认识他。
都知道他是附近有名的孝子——岳父岳母瘫痪在床多年,全靠他们夫妻俩辛苦照料。
刘德才自述,因为照顾老人太过劳累,平常生活又忙,夫妻俩早就没了夫妻生活。
心里一直憋着股压抑,才一时糊涂做了偷姑娘们内衣裤的事,还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几个年轻姑娘心善,当场就原谅了他,让他回了家。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结了。
谁曾想,刘德才回家没两天,竟然喝农药死了!
更蹊跷的是,死后他手上胳膊上突然冒出不少伤痕。
家属立刻嚷嚷起来,说警方刑讯逼供把人逼死了。
可在现代,警方的办案风格哪会这样?
再说了,就凭这点事,根本犯不着动刑。
可警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这些伤痕的来历。
最倒霉的是,这几天雷雨不断。
保管讯问视频硬盘的警员忘了关窗户,好几块储存硬盘全被雨水淋坏,视频直接丢失了。
这下彻底说不清了,事情越闹越大。
而上面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查清真相。
不然,第一责任人就得是他祁连伟。
说到这儿,祁连伟重重叹了口气,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
“所以啊,今天见完你,明天我还得上门再查。”
“实在没结果,总不能真让那家人把派出所告了。”
“到时候,我就只能引咎辞职平息民怨了。”
“原来如此……”
陆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他想的却是另外的事。
自打今天祁连伟露面,张海他们知道其身份后,明显收敛了不少。
自己一个孤儿,在体制内本就没什么靠山。
要是祁连伟真被撤职,他在卫生室又得陷入被动。
陆招眼睛一转,认真道:“祁哥,反正我明天没事。”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行啊!”
祁连伟又是一声长叹,但还是点了头。
他晓得这兄弟脑子灵光,说不定真能帮上忙。
……
第二天九点多。
祁连伟开车接上陆招,往刘德才家赶去。
车子刚拐过山坳,路就窄了半截,坑洼的石子路颠得人骨头发响。
道旁的野草长到半人高,沾着隔夜的露水,风一吹就簌簌地晃。
车子开了约莫十分钟,在山脚下望见一处农宅。
土坯墙被雨水泡得发灰,墙头的茅草歪歪扭扭。
院门口的老槐树叶子黄了大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井台上,沾着湿漉漉的水渍。
农宅门口,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正蹲在井边洗衣。
她头发花白,眼神呆滞,脸上挂着化不开的悲伤,搓衣板在盆里机械地摩擦着。
这女人正是刘德才的妻子,王秀莲。
祁连伟提着水果篮,带着陆招走上前。
王秀莲一抬头,看到穿警服的祁连伟,眼神瞬间警惕起来。
她猛地站起身,两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咬牙道:“祁所长,你还来干什么?”
祁连伟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声音放轻:“大姐,我一来是慰问你,二是想好好谈谈。”
王秀莲却“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堂屋走。
“砰”地关上门,闷闷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
“我们家老刘是丢人,是不对。”
“但你们也不能动手啊!他活了五十多年,啥时候挨过打?”
“他的死,你们派出所脱不了干系!”
祁连伟忙上前敲门,隔着门板解释。
“嫂子,派出所绝对不可能动手!”
陆招在一旁默默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正说着,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含糊的呻吟。
王秀莲慌忙从门口离开,脚步声急匆匆往内屋去。
陆招伸手一推,虚掩的门应声而开。
两人顺势往里走。
里屋弥漫着浓重的药水和酒精味,两张旧木床上,躺着两位七八十岁的老人。
王秀莲正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给其中一位老人喂水。
祁连伟在一旁继续解释。
“大姐,刑讯逼供是犯法的,我们绝不会做。”
“至于老人的死因,你能不能同意对老刘进行尸检?这样才能查清真相。”
王秀莲喂水的手顿了顿,头也不回。
“别说了,咱们法庭见。”
陆招没插话,目光扫过屋里的陈设。
墙角的木架上,药瓶按早中晚顺序码得整整齐齐,标签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窗台上的搪瓷盆里,泡着刚换下来的纱布,水面漂着消毒棉片,边缘没溅出半点水渍。
空调开着。
温度适中。
两位老人盖的蓝布被子,针脚细密平整,边角都掖得严严实实,连床单都没起一丝褶皱。
老人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床头柜上的搪瓷杯里,晾着半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杯沿干干净净。
看得出来,夫妻俩平时把老人照顾得极用心。
祁连伟见劝说无效,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招却走上前,对着王秀莲温和一笑。
“大姐,我能不能……给两位老人看看?”
王秀莲回头打量他,见是个毛头小子,眼神里满是不屑。
“你个小年轻能看出啥?”
“为了治他们的病,这些年我们找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
陆招不急不躁,笑容依旧。
“我从小跟着爷爷学医,他老人家算是个老神医。”
“让我试试呗,说不定能让老人舒服些。”
祁连伟眼睛一亮,立刻帮腔。
“大姐,我朋友的医术真没得说,让他试试吧!”
王秀莲依旧不为所动。
这时,陆招看向床上的老人,继续说道:“大爷常年卧床,是不是后腰背总像压着块石头,翻身时疼得哼哧?”
“夜里腿肚子总抽筋,抽起来脚趾都往脚心勾,得揉半天才能缓过来?”
“大妈是不是肩膀抬不起来,胳膊一弯就咯吱响,吃饭时拿筷子都发颤?”
“而且俩人后颈窝都发僵,说话久了就头晕,总说嗓子眼发紧像堵着痰?”
王秀莲喂水的动作猛地停住,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洒在床沿上。
她扭头瞪着陆招,眼里满是震惊。
“你……你怎么连这些都知道?”
这些细节,都是老两口常年喊疼的毛病,连村里医生都没说得这么准。
陆招一笑。
王秀莲犹豫片刻,终究抵不过一丝希望,抱着怀疑的态度点了点头。
“那你就……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