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便有一名五品官大员出列躬身。
“陛下三思!高皇帝定鼎天下后,立下祖制,非军功不得封爵。
方大人虽有安民之劳,终究未曾临阵杀敌、斩将夺旗,若以文治之功封爵,恐违祖制,难服军心啊!”
“许大人所言极是!”又有一名四平官员站了出来,声音恳切。
“开国文臣如李善长,亦是辅佐太祖定天下,才得封韩国公,那也是沾了军功的光。
方大人功绩虽重,封爵未免过誉,赐金帛、升官职即可,何必破此祖制?”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纷纷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祖制军功,殿内的空气顿时压抑。
朱棣坐在龙椅上,脸上不见怒色,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
“祖制是保天下的,不是捆住天下的。高皇帝重军功,是因当年需荡平群雄。如今四海渐定,让百姓安家,荒田生谷,难道不是大功?”
他目光扫过众臣,声音陡然提高。
“方爱卿在凤阳救一万五千流民于饥寒,修水渠溉五千亩荒田,百姓自发献万民书,这份民心,比斩将夺旗更难得!”
那些官员还想争辩:“可……”
“不必多言。”
朱棣抬手止住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念及祖制,爵位降一等,封方中宪为威远伯,世袭罔替!此伯爵专为文治安民之功而设,不循军功旧例。
另赏百万铜钱,供其推广水泥、兴修水利之用。钦此!”
“陛下!”那些官员急得往前一步,却被朱棣冷冷一瞥,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龙椅上的帝王起身离座,留下一句。
“再有非议者,廷杖二十”,转身走入后殿。
满朝文武僵在原地,老臣们摇头叹息,年轻官员却悄悄松了口气。
谁都清楚,“降一等是给那些大臣的台阶,世袭罔替的伯爵加上百万斤铜钱,这份封赏之重,早已破了文臣封爵的先例。
这不仅是赏方中宪,更是陛下在向天下宣告,安民兴邦之功,与开疆拓土同重。
消息传到方府时,方尘正靠在软榻上翻看凤阳送来的水渠图纸。
听闻封赏,他放下图纸。眉头微皱,“威远伯?世袭罔替?”
方孝孺端着药碗走进来,将碗递给他,轻声道。
“陛下这是明着护你,老臣们拿祖制说事,降爵是堵他们的嘴,世袭和重赏才是真心。”
方尘喝了口药,目光清亮,“陛下是在告诉那些暗处的人,我背后有他撑腰。”
方尘此时还是想不通,为何会有人想着刺杀他。
也许可以从朝堂上下手,方尘一直觉得,只有权力非常大的才有可能顶上他,那么朝廷之上,绝对会有人,或者说是有黑手在操控。
趴在榻边看图纸的方瑶抬起头,大眼睛亮晶晶的。
“爹成伯爵了?那是不是有好多俸禄?可以给凤阳的李爷爷他们盖更多水泥房了?”
方中宪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这爵位和铜钱,不是给咱们自家享乐的,是要把水渠修得更长,把水泥房盖得更多,让开海的船能载着粮食和布匹,去更远的地方。”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只是树大招风,往后的路,得更小心些了。”
三月初,奉天殿内,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户部侍郎周伦便出列躬身,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
“陛下,臣有本奏!”
朱棣点头,“说吧,何事。”
周伦立马开口,“近月来江南沿海粮价暴涨,百姓怨声载道,皆因开海造船扰动民生!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禁海,将新造的船队尽数焚毁,恢复太祖爷的海禁祖制,如此粮价自平,民心自安!”
他话音刚落,旁边几位老臣纷纷附和。
“周侍郎所言极是!海疆本就多倭寇隐患,开海只会引狼入室,江南粮价动荡便是前兆!”
“造船已耗银三百多万两,劳民伤财,不如毁船禁海,还天下安宁!”
“荒谬!”
杨荣忍不住出列反驳,手里的朝笏重重一顿。
“三百多万两白银打造的船队,耗费多少工匠心血,说毁就毁?粮价暴涨与开海何干?分明是有人故意囤粮!
周侍郎身为户部官员,不思查囤粮之奸商,反倒要毁船禁海,何其糊涂!”
解缙也皱眉道,“周大人素来明事理,怎会说出此等话?船队下月便可扬帆,此时毁船,岂不是让数百万两白银打了水漂?百姓要的是粮价平,不是禁海,你本末倒置了!”
周伦脖子一梗,硬声道,“杨大人怎知不是开海之过?海船一出,江南商户皆弃粮从商,粮米自然紧缺!太祖爷当年禁海,正是见海贸乱国,方伯爷说开海能赚钱,为何太祖爷要禁?分明是谎言!”
朱棣的脸色早已沉如锅底,他眼神冷厉看着周伦。
“你的意思是,若朕不禁海,那些囤粮的商户就要继续抬高粮价,逼朕就范?是吗?”
周伦吓得扑通跪地,连连磕头,“陛下息怒!臣不敢!臣只是据实禀报!江南粮价确是因开海而起,百姓已在街头哭诉,再不禁海,恐生民变啊!”
“生民变?”朱棣冷笑一声,声音传遍大殿。
“朕看是有人想借粮价逼朕禁海!周伦,你说太祖爷禁海,可知太祖当年是因倭寇未平、海疆不稳?
如今朕造船练军,正要扫清倭寇,通好西洋,你却拿祖制当幌子,是真糊涂,还是受人指使?”
周伦脸涨得通红,只敢伏在地上:“臣…臣只是为国担忧…”
“为国担忧?”朱棣猛地一拍龙椅。
“朕今日就把话撂在这海,必须开!船绝不能毁!”
他目光扫过江南籍的官员,语气带着彻骨的寒意。
“告诉江南那些囤粮的商户,若敢再恶意抬高粮价,朕即刻派汉王率铁骑南下!”
站在武将列的朱高煦闻言,眼睛瞬间亮了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嘴角勾起兴奋的弧度。
他多久没闻过硝烟味了?江南若真有不长眼的商人敢抬价,正好让他活动活动筋骨!
他甚至忍不住看向周伦,眼神里满是期待,恨不能江南的粮价明天就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