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宋礼打断他,语气不容置喙。
“眼下陛下只问我要铁甲长刀,不问我要什么砸不烂的材料,方学士请回吧,莫要耽误老夫赶工。”
话说到这份上,方尘也知再留无益,他拱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正堂。
院外的铁器声依旧震耳,可他心里却凉了半截。
宋礼的态度明明白白,不仅是借不到人,更是打心底里不认可他这试验。
走出工部大门,方尘望着宫墙方向轻轻叹气。看来想借工部的力是不成了,只能另寻门路。
或许该去城郊找找废弃的窑厂,自己琢磨着试了,那能筑高楼、固堤坝的材料,总得有法子弄出来。
宋礼望着方尘离去的背影,眉头依旧没松开,心里却翻起了别的念头。
他听闻今日醉香楼暗标之事,商贾们为那香水分售权争破了头。
就连浙商都拍出了一百一十五万两的天价,当时只当是商贾们钱多烧得慌。
可这事落到自个儿家,就不是看热闹了,内子前几日托人买了一瓶,说是京里贵妇圈正时兴的物件,一瓶竟要一百两银子!
老夫一月俸禄才三四十两,这一瓶香水,抵得上三个月的薪俸了,想起这事就忍不住在心里暗骂。
“这方中宪搞什么香水,这哪是卖香料,分明是抢银子!真是害人不浅!”
可转念又咂咂嘴,语气里添了几分别扭的承认。
“可话虽如此,那香水倒真不是凡物。”
他重新拿起兵器图纸,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未落,心里暗骂归暗骂,却也不得不承认。
那方中宪虽搞的是浮华玩意儿,偏偏能让人心甘情愿掏银子,这份本事,倒真有些邪门。
半月之后,南京城外演武场上的金龙旗在猎猎作响。
一万甲士列成整齐的方阵,漆黑钢甲和泛着冷光的长刀长枪散发着压抑的气息。
这些正是用方尘督造的二十万钢锭淬炼而成的甲胄兵器,比寻常铁甲更坚,比旧制长刀更利。
韩观按剑立于点将台,身披明光铠,将他刚毅如凿的面容衬得愈发沉峻。
颌目光扫过阵列时,三日前他刚领陛下诏书。
广西瑶民起事已连破五县,地方官军节节败退,需他率京营精锐即刻南下,半月之内荡平乱局。
“将士们!”韩观扬声传令,声如洪钟撞在演武场。
“广西叛贼作乱,焚掠州县,戕害良民!陛下授我尚方剑,今日开拔,凡临阵退缩者立斩,破城先登者赏银百两、晋三级!我等身为王师,当护南疆寸土不失,护百姓安宁!”
韩观猛地翻身上马,他勒转马头望向南方。
“开拔!”
南京城楼的垛口外,朱棣城墙远眺,目光落在十里外缓缓开拔的军队上。
身旁的解缙捋着胡须,望着那支钢甲之师,语气里满是笃定。
“陛下,有这般精良的甲胄兵器,便是组织一万精兵,也足以荡平广西叛乱了。”
朱棣缓缓颔首,指尖轻叩城墙,他心里有数。
“这般钢甲利刃,寻常士卒穿上便能以一当十。装备碾压之下,叛军的土枪竹箭,哪里是对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既有对军队的信心,也藏着对督造钢锭的方尘的认可。
“对了,”朱棣忽然回头,目光扫过城楼众臣。
方中宪何在?这般开拔的大事,怎么不见他来?”
解缙闻言稍一沉吟,才迟疑着开口。
方学士近来似乎在捣鼓一种……新奇物件。
臣记得名字有些绕,好像叫水泥?具体是何物,臣也记不太清了。”
“水泥?”朱棣眉梢微挑,显然是头回听闻。
“这又是何物?”
解缙努力回忆着,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
“听方学士提过几句,似乎是种搅拌后能凝固的材料,说凝固之后坚硬如石,能用来筑墙、铺路,比寻常砖石更结实,具体怎么弄,臣便不知了。”
朱棣听完,嘴角噙着一丝淡笑,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方尘这年轻人偶尔总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先前的香水、暗标已是奇事,如今又捣鼓什么水泥,大约是闲不住的玩闹。
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纵容,“罢了,年轻人爱琢磨些新奇玩意儿也无妨。”
风从城外吹来,带着演武场的尘土气息。朱棣转身朝城楼内走去。
不管他了,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朕批,南疆的事有韩观盯着,京里的事可耽搁不得。”
解缙连忙跟上,心里却暗笑,这方中宪,总能弄出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只是不知这水泥,将来会不会也像香水,钢锭那般闹出些大动静来。”
郊外,一个毫不起眼的作坊里,此时方尘蹲在新砌的窑炉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方先生,看这火势,再有一炷香就能停风了!”
守在风箱旁的老窑工王伯喊道,他手上的风箱拉杆磨得发亮,拉得呼呼作响响。
王伯是附近村里的老窑匠,烧了一辈子砖瓦,起初见方尘一个读书人跑来烧石头灰,心里直犯嘀咕。
可架不住方尘给的工钱实在高,更被他日夜守在窑场的劲头打动,如今倒成了最上心的帮手。
方尘直起身,后腰咔地响了一声,这半月来蹲守窑场,腰早就累得发僵。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墙角的试块堆前,那里码着三十多块大小不一的硬块,这些都是实验失败的结果。
最上面一块是今早刚出窑的,他拿起羊角锤,屏住呼吸轻轻一敲。
“咔嚓!”试块应声裂成两半。
方尘眉头拧紧,从怀里掏出用油布包着的纸张,用炭笔划掉上面一行字。
“第三十六次,不行。”
“王伯,再加半筐铁矿粉!”方尘扬声喊道,转身抱起脚边的半筐铁矿粉,大步走向炉口。
热浪扑面而来,烫得脸颊发疼,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炉内的石料,小心地将铁矿粉撒在黏土层上。
这次按烧透了说不定就能成!”
他记得上一世所看到的书籍里提过,水泥的关键是硅酸盐,铁矿粉里的铁氧化物或许能帮着凝固,可具体比例只能一点点试。
王伯应着声,风箱拉得更卖力了,旁边帮工的两个后生蹲在地上,用石碾子碾着刚出窑的碎料。
其中一个后生忍不住问:“方先生,咱费这劲烧这石头灰,到底能用来干啥呀?比烧砖瓦还难伺候。”
方尘回头笑了笑,拿起一块相对坚硬的试块。
“这东西要是成了,加水搅成浆,浇在砖石缝里,干了能比石头还硬。
修城墙不用再夯土,筑堤坝不怕洪水冲,将来盖房子,连梁柱都能省些木料,你说有用没用?”
后生们听得眼睛发亮,王伯却在一旁撇嘴。
“说得轻巧,真有这神物,工部早该弄出来了。”
话虽这么说,手上的风箱却没停,眼底倒添了几
方尘望着跳动的窑火,心里在盘算。
宋礼不肯借人,他就自己干,烧坏了三十多次,那就烧到第三十七次、第七十次,总能试出那个对的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