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胜利硬着头皮召开了党政班子联席会,果然一提到镇里要配套资金,会议室里就瞬间炸开了锅。
分管农业的副镇长第一个跳起来叫苦,“王书记,不是我不支持工作,这明摆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今年春耕的补贴款都还没完全到位呢!一个亿?把咱们青山镇骨头砸碎了熬油,也凑不出个零头!”
“这配套资金怎么落实?难道去抢银行吗?”
“就是啊!”组织委员李哲也皱眉,掰着手指头算着,“沿途那几个村,王坳子村、李家庄……哪个不是穷得叮当响?”
“让他们自筹?别说村民不愿意,就是村集体账户上,能拿出万儿八千的都算富裕户!这工作怎么做?”
“那个许怀瑾也是!”另一个委员忍不住抱怨,“没事干种你的菌菇大棚呗,干嘛整天价瞎折腾,非要修什么公路?”
“这路是那么好修的吗?这下好了,直接给咱们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宣传委员张洪峰抽了口烟,也提议道:“王书记,配套资金不是小数目,宋书记又不在。这么重大的决策,是不是等宋书记学习回来再定?”
王胜利听得心头火起,猛地一拍桌子,“等?这是王县长亲自督办的政治任务!咱们等得起吗?”
“于海明局长明天就要看咱们的初步方案,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要不要干,是怎么干!”
“谁要是觉得能等,现在就自己去给于局长打电话解释!”
他声音沉了下来,“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这条路要是因为咱们镇配套不到位黄了,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蹦不了你们!王县长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看到王胜利发火,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王胜利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放缓了些,“同志们,我知道大家难,难如上青天!但县里要的是态度,是行动!”
“钱不够,咱们可以慢慢争取,方案可以慢慢完善,可要是连个态度都没有,明天于局长来要方案,咱们怎么交代?王县长问起来,咱们怎么回答?”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软肋,会议室里顿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王胜利深吸一口气,“修路专班必须成立,工作必须启动!”
“没钱,就先干不用花钱的活!测量、摸底、宣传,这些马上就能做!”
“配套资金方案,先做个最保守的,哪怕写上‘积极向上争取,逐年分期落实’,也得把架子搭起来!”
“总之,不能再让县里觉得我们青山镇是软柿子,是不作为!”
他猛的一拍桌子,“他许怀瑾手里他许怀瑾要钱没钱要技术没技术,就敢扛起铁锹带领李解元村的老少爷们儿垫路基、平大坑!”
“咱们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镇里的领导?还能被他一个毛头小子给比下去了?”
一番连敲带打,总算勉强统一了思想!
镇里成立项目指挥部,王胜利任指挥长。
财政所砸锅卖铁先凑二十万作为启动资金;同时向县里打报告,申请将镇配套资金转为长期无息贷款或分期支付!
各村动员工作即刻开始,但绝口不提村民自筹,只强调县里出资修路的好处!
尽管方案定了,项目专班也成立了,但每个人心里都像压了块大石头,没一个脸上有笑模样。
……
与此同时,赵耀阳也没闲着。
他虽然被停职,但多年经营的关系网还在,就在王胜利硬着头皮部署工作的第二天,一股阴风就开始在沿途几个村庄悄悄刮了起来。
“听说了吗?县里要修咱们这儿到县城的大路了!”
“听说了听说了,这可是大好事啊!以后卖粮食、娃上学可就方便咯!”
“好事?我跟你们说,可别高兴太早!我在镇上听来的内部消息,县里根本没钱!修路是假,想趁机占咱们的地才是真!”
“占地?”几个村民立刻竖起了耳朵。
“对啊!你们想啊,修那么宽的路,得占多少地?一亩地才补偿你们几个钱?够干啥的?到时候地没了,路能不能修成还两说呢!”
“还有啊,镇里说了,资金不够,要各村按人头摊派!一人至少得出这个数!”
“两百?”一个老汉试探着问。
“两百?想得美!至少两千!”那人撇撇嘴,“你们李家庄穷得叮当响,拿得出来吗?拿不出来?镇上有的是办法,从各种补贴里扣呗!”
这话像一颗冷水泼进了油锅,村民们顿时炸了。
“啥?还要我们出钱?一人两千?这不是要命吗!”
“怪不得这么积极要修路,原来是打着这个算盘!”
“肯定是李解元村那个许怀瑾搞的鬼,他自己想出风头,拉着咱们一起倒霉!”
“不行!这路不能这么修!咱们得找镇里说理去!”
“对!不能让他们量地!量了地就说你同意了,到时候推土机一来,哭都来不及!”
类似的场景,在同一天,在沿途的王家洼、李家庄等几个村子陆续上演。
谣言添油加醋,越传越凶。
当王胜利带着几名镇干部和县交通局的技术人员,来到沿途第一个村——小河村口村准备开始测量时,就被一群村民堵在了村口。
“王书记,你们这是要干啥?”村支书老周迎了上来。
他身后跟着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手里虽没拿家伙,但眼神里都充满了警惕和抵触。
王胜利压下心头的火气,强挤出一丝笑容,“老周,县里下定决心,要给咱们修通去县城的大路了!”
“以后大伙儿出门、娃上学、卖粮食,可就方便多了!”
“这不,我带着县里的技术员先过来勘探、测量……”
一个黑壮汉子直接打断了他,嚷嚷道:“修路我们欢迎,可为啥一来就要量俺家的地?”
“对!俺可听说了,量完了推土机就跟着过来强推!”
“是啊,补偿标准是多少?镇里穷得叮当响,你们有钱给吗?”
“对!先把补偿标准说清楚!”
“不说清楚,谁也别想量我们家的地!”
“别拿好话糊弄人!俺们不信!”
“……”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七嘴八舌,情绪越来越激动,把王胜利一行人紧紧围在中间。
技术员们哪见过这阵势,吓得直往后缩。
王胜利心里叫苦不迭,没想到阻力来得这么快。
他强压着火气解释,“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测量是为了规划设计,修路占地的补偿标准县里会有统一政策,绝对不会让大家吃亏!”
“说得比唱得好听!谁不知道镇上穷得教师工资都发不利索,拿什么钱补偿我们?空口白牙谁不会说?”有一个村民喊道。
这话像点燃了火药桶,质疑和抱怨声更大了。
王胜利被围在中间,进退两难,解释的声音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消息很快传到了李解元村,陈明气喘吁吁地跑到工地,“瑾哥,不好了!小河口村的村民把王胜利书记和测量队给堵了!”
“他们说修路是骗局,要强占他们的地!”
工地上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许怀瑾。
许怀瑾也放下铁锹,眉头紧锁。
“怀瑾,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李老三问道。
许怀瑾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三叔,我们不能去!这事明显是冲着咱们李解元村修路这件事来的!”
“我们现在过去,不仅帮不上忙,只会火上浇油,让小河口村的乡亲觉得我们和镇里要联合起来占他们的便宜!
他看向大家,“还是那句话,咱们的路,咱们自己修!而且要修得更快、更好!”
“只有让更多人看到修路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谣言才能不攻自破。”
待到大家安静下来,许怀瑾拉过陈明,压低声音叮嘱,“明子,你骑摩托车悄悄去一趟小河口村。”
“躲在人群后头别露面,仔细听听情况,特别是那几个带头闹得最凶的,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瑾哥!”陈明眼睛一缩,“你是说……”
“对!”许怀瑾点头,“我怀疑里面可能有人背后指使!”
“去吧!机灵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