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最高档的那块墓地,宁天臣看了一下,对这里的风水和环境十分满意。
于是就敲定了下来,就选这块墓地了。
离开墓园时,夕阳正斜斜挂在西山头,将宁天臣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驱车直奔轩辕阁,阁内守卫见他来,立刻恭敬地引他至内室。
母亲的骨灰盒被妥帖地放在铺着黑绒布的案几上,盒身雕着简单的缠枝纹,素雅又庄重。
宁天臣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骨灰盒抱在怀里,指尖触到冰凉的盒面时,动作放得格外轻,仿佛怕惊扰了沉睡的母亲。
车内一路寂静,只有发动机的轻微声响。
宁天臣没有开去市区的公寓,而是沿着熟悉的老街道,往老城区的方向驶去。他记得母亲生前总说,老房子里的阳光最暖,院里的那棵老槐树,每年夏天都会开得满院飘香。
既然母亲不喜吵闹,那在下葬前,就带她再回一次曾经的家,看看那些藏着两人回忆的角落。
车子停在巷口,宁天臣抱着骨灰盒下车,脚步放缓,一步步走进那条狭窄的老巷。墙面上还留着儿时他和伙伴们画的涂鸦,巷口的小卖部依旧开着,老板娘正坐在门口择菜,看到宁天臣,愣了愣才认出:“这不是天臣吗?好些年没回来了!”
宁天臣朝她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只是抱着骨灰盒,继续朝着巷尾那栋熟悉的小房子走去。
木门上的铜环早已氧化发黑,他抬手轻轻叩了叩,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天臣回来啦?快进来,饭刚做好。”
宁天臣抱着母亲的骨灰盒,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门框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惊起了墙角两只躲凉的飞蛾。
这栋位于老城区巷尾的小房子,墙面早已被岁月浸得发黄,窗沿上还留着他小时候用粉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太阳,连门后那道记录身高的刻痕,都还清晰地停留在“158cm”的位置——那是他十五岁搬去新家前,母亲最后一次帮他量的身高。
屋内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褪色的碎花窗帘耷拉在窗轨上,边角处磨出了细细的毛边;靠墙的旧木柜还立在原地,柜门上的铜把手氧化得发乌,却被擦得锃亮;甚至连客厅小方桌上,那只母亲当年腌咸菜的粗陶罐都还在,罐口盖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
宁天臣将骨灰盒轻轻放在木柜最上层——那里曾摆着母亲最宝贝的青花瓷瓶,如今换了更重要的“牵挂”,他抬手拂去柜面的薄尘,指尖触到冰凉的木纹时,眼眶忽然有些发涩。
他在屋里缓缓踱步,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碎片上。走到卧室门口,他停住脚步——这里是他和母亲曾经同住的房间,靠窗的位置原本放着一张双人木床,后来搬新家时嫌占地方没带走,如今空荡荡的,只留下地板上一圈浅淡的印痕。
他记得小时候总爱缠着母亲讲故事,母亲就坐在床边,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翻着泛黄的童话书,声音轻柔得像春日的风。有次他半夜发烧,母亲背着他跑了三站地去医院,回来时鞋跟都磨掉了,却还笑着说“没事,妈妈力气大”。
这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宁天臣的喉结动了动,正想俯身看看床底是否还藏着当年的玩具车,忽然想起母亲曾提过的暗格。
那是他七八岁的时候,有天母亲在整理衣柜,他调皮地扒着柜门晃来晃去,母亲怕他摔着,就笑着说“衣柜里有个小格子,藏着妈妈最珍贵的东西,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看”。
那时他只当是母亲哄他的话,后来搬了家,更是渐渐忘了这回事,若不是今天回到旧居,被满室的回忆勾着,恐怕这辈子都记不起来。
宁天臣快步走到卧室的旧衣柜前,这衣柜是母亲当年亲手挑的,深棕色的木料,柜身分成上下两层,下层是挂衣服的空间,上层则是两个带门的小柜子。
他记得母亲说过“小格子”,便先打开上层的柜门,里面堆着几件母亲年轻时穿的的确良衬衫,还有一条他小学时戴过的红领巾,边角都洗得发脆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些东西挪出来,指尖在柜壁上细细摸索,忽然触到一块微微凸起的木板——这块木板的纹路和周围的柜壁不太一样,边缘还有一道极细的缝隙,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屏住呼吸,用指腹轻轻扣了扣木板,听到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宁天臣找了根细木片,顺着缝隙慢慢撬动,“咔嗒”一声轻响,木板应声弹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老照片,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上用钢笔写着“致我的天臣”,字迹娟秀,正是母亲的笔迹。
宁天臣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先拿起那些老照片。
第一张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她大概二十出头,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站在公园的樱花树下,笑容明媚得能照亮整个画面。
第二张是他满月时的照片,母亲抱着襁褓中的他,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父亲站在旁边,一手揽着母亲的肩,笑得一脸灿烂。这是他为数不多能看到父亲笑容的照片,父亲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印象里总是严肃的模样。
后面的照片大多是他成长的记录:第一次背上书包去幼儿园,母亲蹲在他身边帮他整理衣领;小学第一次拿奖状,他举着奖状笑得合不拢嘴,母亲站在身后,悄悄抹着眼泪;初中毕业照里,他已经长到母亲的肩膀高,母亲牵着他的手,眼神里满是骄傲。
每张照片的背面,都用铅笔写着拍摄的时间和地点,字迹从娟秀逐渐变得有些潦草,想来是后来母亲身体不好,握笔越来越吃力了。
翻完最后一张照片,宁天臣的指尖已经沾满了泪水。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那个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面装着一张叠得整齐的信纸。
宁天臣拿到手里,就是一怔,因为这竟然是母亲写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