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刚结束沐浴,脸颊带着红晕。
但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缓缓扫过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死寂,落针可闻。
陈默在窗帘后,心跳如擂鼓,血液冲上耳膜。
他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属于陈艳的沐浴露香气和自己身上残留的、几乎被掩盖的汗味。
陈艳的目光在扫过书桌时,微微一顿。
她缓步走了进来,赤足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
她走到宽大的红木书桌旁,带着水汽的指尖,随意地、却又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轻轻划过光洁的桌面边缘。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划过的位置,正是他留下汗渍的地方!
陈艳的手指停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指尖——那里似乎沾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湿意?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滴!
陈默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在死寂中突然震动了一下!
屏幕隔着布料,在窗帘缝隙里透出极其微弱的幽光!
是柳青颜的信息:
「东西?」
这震动和微光在极度安静和紧张的环境下,如同惊雷!
陈艳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猛地射向窗帘的方向!
浴袍下的身体瞬间绷紧,慵懒尽褪,只剩下冰冷的警惕和杀意!
“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陈默全身肌肉绷紧到极限,指尖已悄然按在腰带内侧的电磁脉冲干扰器上——那是最后鱼死网破的手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陈艳的目光,却从窗帘上移开,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脚边的波斯地毯上。
一根极其短小的、颜色略浅于她自己发色的、不属于她的短发,正静静地躺在地毯繁复的图案里。
她俯身,用两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捻起了那根短发。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窗帘后的阴影浓稠如墨。
陈艳指尖捻着那根短发,在昏暗光线下,像捏着一条毒虫。
窗帘后,陈默肌肉绷成钢筋,指尖扣着电磁脉冲器。空气凝成冰。
“呵…”
陈艳突然轻笑,指腹一搓,短发碾成碎末。
她慵懒靠向书桌,浴袍带子松垮,“打扫的阿姨该换人了,头发都掉我书房。”
她没看窗帘,反而拿起桌上内线电话:
“送杯冰水上来,加柠檬。”
危机似乎解除?陈默不敢动。
陈艳的疑心绝不会这么消散。
冰水很快送到。
服务生放下托盘退出。
陈艳端起杯子,冰块叮当脆响。
她踱步到落地窗前,背对窗帘,俯瞰城市夜景。
“小默,”
她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说…养不熟的狗,是不是该早点处理掉?”
陈默心脏骤停!
暴露了?
陈艳却自顾自说下去,像在闲聊:“赵老四那老东西,刚收了钱,转头就想把星辉地块的消息卖给对家…真当我是菩萨?”
她猛地转身,锐利目光直刺窗帘方向!
“就像这根头发!”
她声音陡然转冷,“以为藏得好,就没人发现?”
陈默几乎要按下脉冲器同归于尽!
“砰!”
书房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保洁制服、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扑通跪下:
“陈总,对不起,我、我刚才打扫时不小心弄掉了发套!我该死,我该死,”
她手里捏着一个劣质的棕色假发套,额头磕在地毯上砰砰响。
陈艳皱眉,嫌恶地看了一眼那假发套,又扫过保洁员稀疏花白的真发,和地毯上残留的碎发颜色一致。
“滚出去,再有下次,自己跳江!”
陈艳不耐烦地挥手。
保洁员连滚爬逃了。
陈艳揉揉眉心,似乎被败了兴致,随手将杯中冰水泼向窗边绿植:“没意思。”
她转身,走向书房门口,“早点休息吧小狼狗,星辉的事…盯紧点。”
门在她身后关上。
窗帘后,陈默后背冷汗湿透衬衫。
他无声滑出,幽灵般穿过恢复的红外网,闪出书房。
走廊空无一人,他快步走向电梯,指尖冰凉。
…………
城东,废弃船厂。
巨大生锈的龙门吊下,河水腥气弥漫。
柳青颜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兽。
陈默拉开车门,将那个冰冷的黑色U盘拍在柳青颜掌心:
“都在里面。陈艳洗钱的完整链条,行贿名单,偷税漏税的铁证…还有,”
他声音沉下去,“当年车祸前,王建强和陈艳的通话录音备份,指向性很强。”
柳青颜握着U盘,指节用力到发白。
车内没开灯,只有河面反射的粼光映着她半边脸,冰冷如石刻。
她没说话,直接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军用级解密终端。
屏幕幽蓝的光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滔天巨浪和刻骨恨意。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录音文件标记、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受贿者面孔。
“魏东明…”
她念出省厅那个保护伞的名字,声音淬毒,
“果然是你这条老狗。”
她猛地合上终端,车内陷入黑暗,只有她压抑的、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呼吸声。
“东西是真的。”
柳青颜再开口,声音已恢复冰封般的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
“陈默,你这条命,值了。”
她推开车门,夜风灌入,吹动她鬓边一丝不苟的发丝。
她站在锈迹斑斑的船坞边缘,背影笔直如枪,对着漆黑河面,一字一句:
“通知所有关联方,启动断尾程序。证据链分七路,匿名递最高检、中纪委、国安…同步引爆。”
“通知媒体,压了半年的建强集团非法集资案调查报告,明早头版头条。”
“通知金鼎刘万山,他等的机会来了,该咬谁,他清楚。”
一条条指令,冰冷清晰,如同下达死亡判决。
最后,她转过身,幽暗的光线下,目光如两把淬火的利刃,钉在陈默脸上:
“至于陈艳…”
柳青颜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近乎残忍的弧度:
“让她再得意最后一晚。”
“天亮,我要她的迷迭香…变成废墟。”
河风呜咽,卷起铁锈和血腥味。
陈默看着柳青颜眼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冰冷火焰,知道最后的清算时刻,终于到了。
而他自己,刚刚递出了最致命的那把刀。
柳青颜坐回车内,黑色轿车无声滑入夜幕。
陈默站在原地,夜风吹透汗湿的衬衫。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来自加密号码的新信息静静躺着:
「尾巴处理干净了。老K的船,明早六点离港。瑞士的钱,他带不走。」
陈默眼神一凝,迅速回复:「位置?」
信息秒回:「三号码头,蓝色曙光号。底舱,暗格。」
陈默收起手机,嘴角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
瑞士的钱?
那只是开胃菜。
他转身,身影没入船厂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