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国送走李玄后，并没有立刻投入工作。他站在窗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基地的全景，然后才回到办公桌后，拿起了另一部红色的、没有任何按键的电话。
他拿起话筒，只说了一个字。
“我。”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苍老而恭敬的声音：“将军。”
“启动暗刺。”秦振国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查东海军部情报部，从部长到所有经手D-67号裂缝情报的人员，全部隔离审查。我要知道，那份错误的情报，是失误，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将军！”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记住，”秦振国补充道，“我不管查到谁，哪怕是军部那几位老家伙的子侄，证据确凿，一并拿下。炎国的防线，不容许有蛀虫。”
电话挂断，办公室再次恢复了寂静。
秦振国缓缓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李玄的怒火需要平息，那个叫江言的孩子的牺牲需要交代。
但更重要的，是揪出那只可能隐藏在军部深处的、比影鬼更可怕的“内鬼”。
东海军部，情报部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整个防线的眼睛和耳朵，这里的工作从无昼夜之分。夜，已深。
部长王志远刚刚处理完一份来自南海防线的协查通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
他靠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心中盘算着下个季度的资源申请，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笼罩了整栋大楼。
没有警报声，没有喧哗。
几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越野车，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大楼的各个出口。
车门滑开，一群身着黑色特种作战服的战士鱼贯而出，他们脸上戴着遮挡容貌的面罩，行动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唯一能表明他们身份的，是衣领上一个用黑线绣出的、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刺”字。
暗刺。
一支只存在于军部最高层传说中的内部督察部队，直接听命于最高指挥官秦振国。
他们的权力，凌驾于军规之上。
为首的队长，代号夜枭，他没有带人强闯，而是抬起手腕，一个微型设备对准了情报部大楼的电子门禁。
无形的电磁波扫过，整栋大楼引以为傲的S级安保系统，连一丝警报都未发出，便如同虚设。
王志远还在闭目养神，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他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谁！不知道要敲门吗！”
回答他的，是两名如铁塔般堵在门口的暗刺队员，和缓步走到他办公桌前的夜枭。
“暗……暗刺？”看清楚来人身上刺绣的王志远哆嗦了一下，脸上血色尽褪，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情报部部长！你们没有指挥官的手令，这是违规的！”
夜枭没有废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纯黑色的金属令牌，轻轻放在了桌上。
令牌上，只有一个用阳文篆刻的秦字。
看到这枚令牌，王志远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椅子上，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是秦振国上将的私印令，见此令如见将军本人！
“因D-67号裂缝情报出现重大失误，造成严重后果。奉将军令，情报部自部长以下，所有经手该情报的相关人员，即刻起全部隔离审查。”
夜枭收回令牌，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王部长，请吧。”
同一时间，情报部内所有与D-67号裂缝情报有过接触的文员、分析师、外勤人员，无论正在做什么，都被悄无声息地从工位上“请”走。
他们的权限在瞬间被冻结，所有电子设备被统一收缴。
整个过程高效、冷酷、精准。
东海军部，地下三层，一处地图上不存在的秘密设施。
这里的墙壁由能够屏蔽一切信号的特殊合金浇筑而成，惨白的光线从天花板上投下，照亮了一条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扇扇厚重的金属门，门后便是暗刺部队专用的审讯室。
情报部部长王志远，以及其他三十一名涉事人员，此刻正被分别关押在这些隔音效果好到令人发指的铁盒子里。
他们所有的通讯设备、个人终端，甚至连衣物上的金属纽扣都被拆除，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囚服，彻底与外界断绝了联系。
夜枭站在主监控室的巨大屏幕前，屏幕上分割成三十二个小窗口，清晰地显示着每一间审讯室内的情景。
大部分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恐慌、愤怒和不安。
有人在房间内焦躁地踱步，有人瘫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还有人对着监控摄像头大声咆哮，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恐惧。
这些，都是正常反应。
夜枭的目光，却如同真正的猎鹰，精准地锁定在了其中一个画面上。
第十七号审讯室。
里面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相貌斯文，看上去像个无害的学者。
他的资料显示，他叫陈斌，是情报分析三组的一名高级分析师，也是D-67号裂缝情报报告的最终校对人之一。
在其他人情绪都接近崩溃的边缘时，这个陈斌，却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他没有踱步，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呼吸平稳，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只是来这里参加一个无关紧要的会议。
这种冷静，在当前的环境下，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把十七号的所有监控录像，从他进入情报部大楼那一刻起，全部调出来，一帧一帧地分析。”
夜枭对着身旁的队员下达了命令，声音冷得像冰。
“是，队长！”
很快，海量的数据流开始在另一块屏幕上飞速闪过。
暗刺部队的情报分析专家，开始对陈斌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一举一动进行微表情和行为模式分析。
“报告队长，目标在接到D-67号裂缝外勤传回的初步数据后，有一次时长为0.3秒的瞳孔收缩，嘴角有0.15秒的微表情上扬，符合预期达成的心理特征。”
“报告队长，目标在将最终报告上传系统前，用左手小指无意识地敲击了三下桌面，这与他平时的习惯不符，更像是在发送某种确认信号。”
“报告队长，在被我们的人请离工位时，他的心率从每分钟72次上升到75次，随即恢复正常，远低于其他同事平均120次以上的应激反应心率。此人，受过极其严格的心理素质训练！”
一条条分析结果汇总到夜枭这里，让他眼中的寒意更盛。
网已经撒下，那条最狡猾的鱼，似乎已经触碰到了。
“我去会会他。”
夜枭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出了监控室，径直朝着第十七号审讯室走去。
“吱嘎——”
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斌缓缓抬起头，隔着镜片，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夜枭，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你就是他们的头儿？”陈斌开口了，声音温和，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你们暗刺的办事效率，比传说中的还要高。”
他的语气，不像是一个阶下囚，反倒像是在和老友聊天。
夜枭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陈斌，三十一岁，孤儿，东海大学信息工程学和心理学双博士学位，毕业后以特殊人才身份被招入军部情报部，工作八年，履历完美，无懈可击。”
夜枭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念一份悼词，“完美的伪装，不是吗？”
陈斌扶了扶眼镜，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情报分析师，我热爱我的国家，忠于我的职守。对于D-67号情报的失误，我深感抱歉，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几乎能骗过最高明的测谎仪。
但夜枭根本不看他，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笃”的规律声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陈斌的心脏上。
因为夜枭敲击的节奏，和他上传报告前，用小指敲击桌面的节奏，一模一样！
陈斌的瞳孔，终于出现了第二次收缩，虽然极其细微，但又怎能逃过夜枭的眼睛。
“看来，你对这个节奏很熟悉。”夜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这是你们黑蛛内部，用来确认任务完成的暗号，对吗？”
“黑蛛”两个字一出口，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陈斌脸上的微笑，第一次僵住了。
他眼中的平静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混合着疑惑和狠厉的复杂神色。
“三年前，西境防线赤蝎行动情报泄露，我军一支王牌小队全军覆没。"
“一年前，北海舰队新型潜艇声呐数据失窃。”
“半年前，炎国武道大学天才学员林枫在执行任务时遭遇伏击，重伤致残。”
夜枭每说一件事，陈斌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都是军部的最高机密，除了事件的亲历者和最高层的几位将军，外界根本不可能知道得如此详细！
“这些事件的背后，都有你们黑蛛的影子。而每一次行动前，相关情报，都曾经你手进行过汇总和分析。”
夜枭的眼神变得如同刀锋般锐利，仿佛要将陈斌的灵魂都彻底剖开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但只要是狐狸，就一定会留下骚味。”
“这一次D-67号裂缝，你们的目标，是那个叫江言的新兵，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斌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直维持的镇定姿态彻底崩溃，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靠去，撞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你们怎么会……”
他失声了。
暴露身份，他可以接受。
但他们的核心目标，这个连组织内部都只有极少数高层才知道的秘密，怎么可能会被暗刺知晓！
“很意外？”夜枭看着他崩溃的表情，心中却无半点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连暗刺都不知道黑蛛为何要针对一个新兵，他刚才那句话，只不过是根据秦振国将军异常的反应，和李玄那滔天的怒火，进行的一次心理诈术。
没想到，一语中的！
这个叫江言的少年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竟然能让黑蛛这种级别的恐怖组织，不惜暴露一枚潜伏八年之久的深度钉子，也要置他于死地？
看到陈斌的反应，夜枭知道，已经不需要再审了。
他站起身，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冷声道：“目标确认，启动最高级别预案，准备进行深度记忆剥离。”
审讯室外，两名早已待命的暗刺队员闻声而动，推门而入。
其中一人，手中提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
看到那个箱子，陈斌那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而疯狂的笑容。
“记忆剥离？呵呵……你们以为，抓到我就能挖出黑蛛的秘密吗？”
他笑得很大声，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和嘲弄。
“你们炎国军部，永远也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信仰！”
夜枭心中警铃大作，厉声喝道：“控制住他！”
两名暗刺队员反应极快，如同两头扑食的猎豹，瞬间欺身而上，一左一右扣向陈斌的肩膀。
但，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陈斌的瞬间，陈斌猛地咬碎了藏在后槽牙中的一颗特制牙齿。
那不是毒药。
而是一个微型高能反应装置的起爆器！
“为了神！赞美神！”
陈斌发出了最后一声狂热的呐喊，他的身体，在这一刻，从内部开始，绽放出刺眼到极致的白光！
“不好！快退！”
夜枭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全身气血轰然爆发，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暴退。
那两名队员也想退，但他们离得太近了！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极致的能量爆鸣。
一股毁灭性的高热能量流，以陈斌的身体为中心，轰然炸开！
那不是炸药的爆炸，而是纯粹的能量湮灭！
审讯室内那张由特种合金打造的桌椅，连一秒钟都没能撑住，就在白光中被瞬间气化，没有留下任何残渣。
两名离得最近的暗刺队员，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半边身体就在恐怖的高温中化为焦炭，重重地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生死不知。
整个审讯室，连同那厚重的合金大门，都被这股狂暴的能量冲击得剧烈变形，墙壁上布满了狰狞的裂纹。
夜枭退得最快，并且在爆炸的瞬间，将自身元气凝聚成一面黑色的盾牌挡在身前。
饶是如此，他也被那股恐怖的冲击波掀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挣扎着起身，看向审讯室内。
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原本陈斌所在的位置，只剩下地面上一个焦黑的人形印记。
尸骨无存。
警报声在这一刻才凄厉地响彻整个地下基地。
无数暗刺队员从各个角落蜂拥而至，看着眼前惨烈的一幕，所有人都震惊了。
在暗刺固若金汤的总部，在最高级别的审讯室内，嫌犯竟然当着队长的面自爆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夜枭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那个人形印记，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冻结灵魂。
他输了。
这场心理博弈，他虽然撬开了对方的嘴，却输掉了最终的结果。
他低估了黑蛛成员的疯狂和决绝。
“封锁基地！彻查所有区域！”夜枭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医疗组！快！”
他快步走到两名重伤的队员身边，迅速检查着他们的伤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个潜伏了八年的内鬼，一条能挖出整个蛛网的关键线索，就这么断了。
而且，还付出了两名精英队员重伤的代价。
夜枭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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