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并未将那自安德斯处剥离而来的“欲望系统”残余视作凡俗之物随手丢弃。
于他而言,此物虽属“外道”,其构成原理却迥异于此界已知的任何力量体系,更蕴含着一丝奇异的、近乎本源的规则痕迹,值得稍作探究。
他回到静室,指尖悬浮着那一点微弱却依旧顽强闪烁的粉红色光屑。
神识如最精密的刻刀,层层深入其内部结构,解析着其运作的机理。
初时,所见皆是繁复而异样的符文流转与能量通路,确实带有明显的异界造物特征。
然而,随着解析的深入,拨开这些表象的迷雾,玄明触及到了更核心的本质。
那并非单纯的异界造物,其最深处的核心,竟与此方世界的某种基础规则同频共振,紧密相连!
“……原来如此。”玄明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这所谓的“系统”,其真正的根基,竟是此界大道规则中一个不可或缺的权柄分支——其名为:【欲望】。
万物生长,众生繁衍,文明推进,乃至修行者勇猛精进,求道长生,其中皆离不开“欲望”的驱动。
此力无形无质,却无所不在,是推动世界运转与演化的底层动力之一,与世界本源深深交织。
而安德斯身上这个“欲望系统”,实则是此界【欲望】权柄的一个特殊显化载体。
它并非被凭空创造,而是被“激活”和“窃取”了。
“异世之魂,与此界法则本就存在隔阂与差异。”
玄明心中明悟,“当其穿越界壁降临此界时,其灵魂中携带的异质波动。
恰巧与此界【欲望】权柄产生了某种不可复制的共鸣,如同钥匙误入了并非为其打造、却能勉强开启的锁孔。”
于是,这沉睡的权柄分支被意外激活,并受到了那异世灵魂波动的吸引与浸染。
以其为核心,自发地构建出了那一套适合宿主理解、用于汲取和运用欲望之力的规则框架——便是那“欲望系统”。
“并非赐予,实为窃据。”玄明做出了判断。
那穿越者并非天选之子,只是一个侥幸卡入了世界规则缝隙的窃贼,本能地利用着这份不应由他掌控的力量。
而此界天道似乎因其本身与【欲望】权柄的紧密联系。
并未立刻将此“异常”视作必须清除的毒瘤,反而呈现出一种默许甚至微弱滋养的状态,这或许也是那系统能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
玄明看着指尖那点微微颤动的粉红光屑,此刻它已彻底褪去了所有异世伪装,显露出最纯粹的本源形态——一丝微弱却无比纯净的【欲望】权柄之力。
他心念微动,这丝权柄之力便缓缓融入他的指尖。
并未带来任何力量上的显著增长,却让他与此界那无所不在的“欲望”洪流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而清晰的联系。
天地间众生心念中的渴望、贪婪、爱慕、追求、野心……无数纷杂的欲望此刻在他感知中,变得如掌观纹,清晰可辨。
他并未沉浸其中,亦无喜无悲。
于他而言,这仅是理解此界规则运转的一部分,如同知晓了水之流向,风之轨迹。
“权柄无正邪,唯用法尔。”玄明散去指尖最后一点微光,心中已然通透。
而与此同时,远在数千里之外,正站在浮空艇舷窗边、望着云海面色阴沉的安德斯。
忽然没来由地感到灵魂深处一阵莫名的空虚与悸动,仿佛有什么原本与他紧密相连、但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感知过的东西,被彻底地、干净地抹去了最后一丝痕迹。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只有科技系统,冰冷而稳定的运作感。
“……错觉么?”他皱紧眉头,将那股不适归咎于灵魂受创的后遗症,心中对玄明与逍遥宗的忌惮与恨意,却又深了一层。
他却不知,他失去的,远不止一个系统那么简单。
玄明静坐于浮空岛之巅,周身气息与整个小世界的灵脉缓缓共鸣。
那丝融入己身的【欲望】权柄,并未如异力般需要炼化,反而如同水滴汇入大海,自然而然地成为他感知天地的一部分。
他阖上双目,神识却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蔓延开来。
这一次,他并非感知灵气的流动或生命的强弱,而是“听”到了众生心念中那无穷无尽、交织翻腾的【欲望】之音。
雅鲁斯帝都之内,经历一夜惊惶的平民渴望安宁与饱暖;贵族们权衡着利益,窥探着权力;魔法学院的学员们羡慕着逍遥宗的力量,憧憬着成为人上之人;甚至连王宫深处,国王奥古斯都的心中亦充斥着强国、维稳、以及对未知威胁的深深忌惮。
更远处,山川河流,草木精怪,乃至鸟兽虫鱼,虽意念混沌,亦有着最原始的生存、繁衍、变强的渴望。
这些声音并非具体的言语,而是一种无形的、磅礴的情绪洪流,是构成此界生机勃勃的底层动力。
过去,玄明能感知其存在,却如观岸上烟火,隔着一层。如今,他却仿佛置身于这洪流之中,清晰地把握着每一道水花的脉络与流向。
“推动世界,亦能倾覆世界。”他心中默念。
这权柄之力,用之正则可引导众生向上,激励文明前行;用之邪则能蛊惑人心,滋生混乱,汲取众生欲念以肥己身,正如那安德斯所为。
他心念微动,尝试以自身意志,轻轻拨动了其中一丝微小的“欲望”——那是一名在帝都街头。
因昨夜混乱而损失了全部货品、正绝望哭泣的小贩,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希望能找回一点本钱,让家人不致挨饿。
玄明并未赐予他金银,也未改变现实。
他只是极其细微的,强化了那份“希望”的念头,同时,将一丝“城东旧巷或许有遗落货物”的模糊指引,如同种子般悄然植入其纷乱的思绪中。
那小贩的哭声渐歇,一股没来由的、微弱的希望感驱散了些许绝望。
他抹了把脸,鬼使神差地朝着城东旧巷的方向走去——至于能否真有所获,则需看他自身的机缘与努力了。
玄明随之收回了意念。此举无关善恶,亦非干涉命运,仅仅是对【欲望】权柄的一种细微运用试验,如同初次拨动琴弦,试其音色。
“权柄是舟,执舟者方定航向。”他明白,这力量本身并无属性,最终的导向,仍取决于掌控者的心性与意志。
于他而言,这更多的是一个窥探此界运行规则的窗口,一份加深对“道”理解的资粮,而非追求力量的手段。